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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觉得有了富贵,就有靠了;有人觉得有名声地位了,就有靠了。其实这些东西是什么?
救命稻草。
它就是稻草而已,沉沉浮浮,却要抓住它不放。其实苦海无边,没什么可以靠得住的,这世上并没有救世之主。
我们应该放弃对任何东西的依赖,依靠自己。韩敔在这纷乱的朝局之中维稳多年,却还能青云直上,能力自然是超卓的。可经历种种,却依旧发现朝局仍是一团乱麻,天下任然颓坏,猛然间惊醒,韩敔这才察觉往昔数载光阴几乎白费,和当初自己的设想已经背道而驰。
回首当年,书生意气,自觉位列宰相,便可摄领朝政,兴复大申,使得天下大治。
可真到了中书舍人的时候,却发现却是万分艰难,稍有不慎,这天下便会愈加倾圮,更别说如何挽救。所以哪怕皇帝和他君臣相得,数次想拜为宰相,韩敔都是推辞。
这次真说不清他当时到底是为权臣所迫,不得不离开朝堂,还是说,只是借故离开而已。
怕是韩敔自己心里也没有一个答案。
“子正兄,此去朝中凶险,望保扶陛下,珍重。”
向晚的阳光极是刺眼,西太阳照得大江水面浮光跃金,下关码头处依旧繁华,来往客船络绎不绝,似潮退潮涌,它要走时,哪里是言语能拦住的。
二人再次深揖行礼,郑辚也没再多说什么,该说的刚刚韩敔已然告诉自己了,大丈夫何须忸怩,只留一句:“珍重”,便转身朝坐船走去。
临要上船时,忽然又听到青松道人的声音:“郑子正,且留步。”刚转过身来,老道就箭步般走到离自己十步不远的地方,郑辚忙也向前走了两步。
“喏,这是韩敔那小子刚给你赋的诗,叫老道我拿给你,哎,真是的,他见不得离别苦,我就见得了吗,老头子我的眼泪就不值钱啦?”把信笺塞到郑辚手里,老道还不忘嘀嘀咕咕地埋怨。
郑辚只是笑,也不接青松道人的话茬,只低头看这信,想看看写的是什么。
“莫恨当年入用迟,通材何处不逢知。桑田变后新舟楫,华表归来旧路岐。公干寂寥甘坐废,子牟欢抃促行期。旧都已改侯王第,惆怅沙堤别筑基。”
“哎,韩致尧的诗力还是厉害呀。”哪怕诗意和实际不太一样,但郑辚还是忍不住赞叹。
这首诗的意思明显就是说,不要对当年朝廷没有重用自己而含有怨气,举世公认的大才,在哪里遇不到知己呢?这世道已经大变了,我宁可隐居在这里,成为一个枯坐的废人,你却开心地想要入朝当官。
我再和你说一次啊,这都城王侯宅第都已经改换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大申了,而现在朝堂,就像是沙堤一样,看起来蛮坚固地,可经不住水浪冲击啊,简而言之,就是根基不稳,别去凑热闹了。
“那还要你说,他的诗力可是他姨夫手把手教的,他姨父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做官糊里糊涂,写诗却是好本事”,说完,老道白了一眼郑辚,语气淡淡地道,“反正你也写不出来,就酸着吧。”
郑辚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继续用他的憨厚大法,呵呵傻笑了。
“他说现在朝中局势波诡云谲,暗流涌动,待到中行守忠站稳了脚跟,崔久也就失去了作用,届时三足鼎立的格局必然被打破,此时你入朝,必然会对朝局有所扰动,而你在金陵和他见过面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入中行守忠耳里,不能让他怀疑你们有什么牵连,而且他那种军头杀才,也就只有死人和小人可用,所以···”说到这里,青松道人努努嘴,继续道,“喏,你也看到了,他可把自己抬成遗野的大才,十足十把你比成一个贪图利禄的小人呐,啊?”
“哈哈哈”,老道还是不厚道地笑了。
郑辚又能说什么,难不成还能跑过去锤韩敔一顿?只能陪着干笑了。
笑完,老道抹了抹眼角,假装是笑出了泪,开口道:“行了,老道却是没什么能给你的,天也不早了,走吧。”
“哎,道长,保重。”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郑重答了一声,便掉头走了。
待到船行,郑辚站到船尾,还想回望一下金陵的时候,却看到老道长还站在码头边站着,不由想起多年前,他和韩敔进京赴考时,老道长好像也是站在那里送他们的。
岁月沧桑变幻,却总有真情留存人世间。
“道长,保重,回去吧。”郑辚喊道。
青松道人也没有回话,听见喊声远远传来,随江风阵阵,老道只是抬手摆了摆,仍然是站着不动。
见此情形,郑辚不再多说,一揖到地,情谊自在不言之中。
初夏就起了东南风,却极是不解人情,风吹潮打空城,船行仿佛更快,再怎么提踵,所见也不过是白鹭洲旁的一点白帆了。
“走了吧。”突然,韩敔的声音从青松道人背后传来。
老道抖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开口骂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呀!”
“干嘛你不自己给他,要我来?”扶了扶胸口,老道继续问道。
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怕被打嘛,再说了,你老人家送人比较有经验呀。”
成功收获青松道人仙气飘飘的白眼一枚。
韩敔嘿笑着,只是心里想的却是:被打倒是不怕,可是这做文抄公,用别人的诗总是有点丢人的,第一次谁都有点羞涩的嘛。当然,人总有第一次的,试过也就不是小孩子啦,脸皮自然也是会变厚的。
老道士也没有再睬他,径直就走,走过韩敔身边的时候,淡淡撇了他一眼,留下一句:“走吧,该去你岳父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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