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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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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墨轩将外面的一间厢房留给季显，自己进了里面的房间，房门一关，外间种种与他无关。姜琼珮府里的寝具用的都是极其普通的布料，内里填的也是只能作为下脚料的敝棉，冷硬的粗布盖在身上并不舒适，远不能与他睡惯了的温床软枕相比，哪怕连他军帐中的寝具都比不上。但比起舒适与否来，墨轩更关注的是洁净，他抓起被子一角，拉起来将之全部抖开，正正反反看了个仔细。墨轩又把褥子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脏污在上头后，才将衾被铺了上去。铺床叠被之类的生活琐事，他早就驾轻就熟了。他身为卫率，身肩护卫太子重任，有时晚间会宿于东宫值守。因不喜宫女贴身伺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打理。

未躺下时，墨轩尤未觉出异样，待他卧于床上放松下来时，酸痛如同从骨头里爬了出来似的，瞬间袭满了全身，饶是疼痛加身，疲乏仍是令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墨轩再睁眼时已是卯初时分，多年的习惯使得他无论多么劳累，都会在这个时间醒来。他穿戴整齐后，听听外边，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府里统共就一个门房一个厨娘，没有分派来伺候他的下人，若是洗漱，得去寻他们要水。因池冶在身边伺候着不方便，他索性没让他跟着，此时他独自一人，却是犯了难，未知他们是否起身，总不能自个儿去敲他们的门去。

墨轩拿出随身带来的《氾胜之书》读观读。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当即也起身推门走了出去，正好看见问琴走出东厢转入院子的背影，他遂跟了上去。

厢房季显那间厢房的门开着，墨轩不好窥探内里情况，目不斜视地从门前走过。可刚走没两步，里面即传来了季显的声音，“青鸾。”

墨轩转头看向发声处，却是大吃一惊。只季显一脸憔悴，竟是比没昨日休息前还惨。“晨光，你这是……”

“呃，昨夜做恶梦了，好大的一个恶梦。”季显扯出一丝笑意道：“你先回房稍待，我让问画去取水了，等他回来，就给你送过去。”

墨轩正为此烦恼，有季显安排好了，自然再好不过，他谢过季显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等着。须臾，问画送来了一盆清水，还有两个馒头一碗白粥加一碟小菜。那菜干瘪瘪、灰突突的，没有一丝润泽。仓州缺水几乎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别说米粮，连菜都要靠外地运入，富户尚有选择，而普通百姓就只能用雪里红，价格便宜，用盐腌过后炒熟，配馒头米饭清粥皆可，不多点就可以对付一顿饭。这所谓的便宜也仅是相对而言，仓州的雪里红比京城贵了三倍不止，许多人连这个都吃不上，除了每日发放的赈灾粮别无他食。

问琴道：“墨大人，厨娘说昨晚才得的泉水，还来不及腌出新鲜的咸菜，请大人担待一二，暂且将就着用。姜大人已经吩咐她今天就去买新鲜的重新腌过了。”他点头示意知道后，说道：“馒头你带一个回去给季大人，我吃不下那么多。”问琴替自己的主子道了声谢，便告退回了季显那边。

墨轩自认为不是娇惯之人，从来没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但至少得是干净的，他对那显然没有经过淘洗就做出来的咸菜实在是敬谢不敏。他就着白粥吃下馒头，那咸菜是一点儿也没碰。

墨轩用完饭不久，季显也过了来，站在门外喊了他一声。墨轩打开房门后，却也不进来，只在外面同他说话。“汪杰与我们约好辰初至州衙上档，眼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早些过去的好。”

墨轩正要跨出房门与他一道走，季显指了指他桌上放着碗筷的食盘道：“这些你放门口，一会问琴回来了，会送去厨房。”

“你又派问琴出去了？”

“潘神医要四处看看，我让问琴陪他去了。”

从后院过了垂花门就是州衙了，墨轩和季显二人还道他们去得早，可谁知等他们到了签押房，汪杰已然在下首的位置上悠然自得得喝着茶了。

他一见季显他们，立刻起身拱手施礼，而后吩咐道：“快给二位大人上茶。”

他身边候着的下人随即提着手上的食盒，放到了上首的茶几上，端出两盏茶来，放在茶几的左右两边。此间以墨轩和季显为尊，当仁不让地坐上了上首位置，依然是墨轩为左，季显为右。

通常的货物买卖及拮据等契书，官府是不管的，只在借款人拒不还钱，或者潜逃时，上告官府，由官府帮助追回，若是实在无力归还，便由为接款人提供担保的保人负责归还。

可以说大多数契书的签订官府都不会介入，由双方及保人自行签订即可，只有买卖人口的契书需在官府上档，因涉及到被卖者从良籍变为贱籍，需官府登记人丁户籍变更，及存证卖身契。

不曾想汪杰一口咬定他们签订的契书必须得过了明路，存档于官府。他这是要以仓州官府为保了。季显先是以无先例为由，拒绝了他。汪杰声称姜刺史已然多次向他借粮，这套文书府衙的小吏早就轻车熟路，并自鸣得意地把姜刺史躲债的狼狈样儿贬损了一番。

他们在喝茶的功夫，州衙小吏果然是非常娴熟地登记入册、出具文书。季显似笑非笑地对汪杰道：“汪大哥，你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我万一交不出钱来，你定然是要追着我和姜刺史要账的，但若你不交米粮，我是否也要让仓州府衙抄了你的粮仓收货啊？”

汪杰见最后一道手续也办妥了，知道此事十拿九稳了，心里得意非凡，哈哈大笑道：“季大人，签了契书后，我就是掏空家底，也会为大人凑出粮食来，若是不然，大人只管拿我是问，别说抄粮仓，抄了我的家也是应该。”

季显却是笑得比他还要开心，“好好好，汪大哥快人快语，有了你的话，小弟我就放开手脚了。”说完，他举盏向汪杰方向作出敬酒装递了递，眉飞色舞之际，瑞凤眼弯成新月，笑靥翩跹飞扬，那眉眼本就光彩动人，又因看向汪杰而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汪杰手上抬起应和的茶盏“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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