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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卿卿见信如唔（第1页）

私塾里的月色总比其他地方的要好，竹影绰绰，小溪从青石上转几个弯，落叶与落花交织在一起，灯上有飞蛾在撞，外头蝉鸣蛙叫，一切都在静谧中，翻书页的响动也归进了那夜的静谧里去。

薛九州仰着脖子把粗陶茶壶里的最后一滴茶水喝尽，把茶壶搁在一旁，兀自揉着眉心。此时桌子连着地上乱糟糟的都是纸笔字迹，想起傍晚时候那只荷叶包鸡，五脏庙又敲锣打鼓地唱起歌儿来。

周先生的竹笛声忽远又忽近，仿佛包含了千万件委屈事一般，薛九州趴在低低的窗棂前，将灯笼伸了出去，胡乱照着解闷。

卧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薛九州回头去看，只见是江映月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饭盒站在门口。

他不禁叫奇，喊道：“真是稀客呀！郭皎让你来的？”

江映月抿着唇，一言不发，将桌上的书籍纸张全推到了地上，把灯笼吹灭了，搁在一边，摆起几道菜，一碗清粥和一壶青花酒在桌子上，又帮他把勺子筷子摆好。“过来吃饭。”

薛九州从窗户边儿回来，盘腿坐在她对面，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这酒香醇浓烈，倒叫他缓了一会儿，叹道：“好酒！”

他说着又斟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眼神却往江映月那愁云惨淡的脸上飘。他笑道：“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到你表哥这儿打什么主意？趁早说了。”

江映月也斟了一杯，陪着他喝完，闷闷道：“李梦阳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薛九州脱口而出，“知道。”

“我去求了陛下，也求了……郭皎，他们都不肯放过他。”

“你不会真的以为，李梦阳被贬只是因为他告了郭皎吧。”

江映月刚想发问，就听得门外几下敲门声，唤了那人进来，却见是一个拎着食盒，满脸堆笑的小厮，也不知是谁家的。

那小厮走过来，看已经有了一桌子菜，便将食盒放在了桌边，笑道：“薛大爷原来有饭食吃了，小主子还叫我们给您送夜宵呢。”

薛九州忙道：“快打开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哎。”

那小厮将食盒顶盖掀开了，里面是一大碗冒着热气儿的竹笋鲜鸡汤，飘着少许零碎的碧绿葱花，还有一屉精巧的水晶虾饺，镶玉梅枝瓷碟上铺着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六个的杏仁酥，一碟杏仁豆腐做点心吃，一碗青粳粥。一共是上下两层，打开之后香味儿扑鼻，叫人垂涎三尺。

薛九州拿着勺儿舀了一口杏仁豆腐在嘴里，清甜甘芳，沁人心脾。他朝那小厮笑道：“你薛大爷这些天落难，也没什么好赏你的，你回去回你家小主子的话，就说我说的，让她赏你。”

那小厮听了，满脸堆着笑作揖，道：“小主子已赏过了，还让小的明儿也来给大爷送饭呢，说是陛下吩咐的，叫大爷您一路中状元呢。”

“你个奴才倒是乖，行啊，中了状元保证去向你主子要你，也叫你出息出息。”

小厮千恩万谢地走了，薛九州用空碗盛了一碗鸡汤，没多大功夫便全喝了进去，他抬头看向江映月，笑呵呵地解释道：“我才央了陛下叫郭皎来给我送夜宵，他们两个倒是阔气。”

江映月冷声道：“五万两银子，能不阔气吗？”

薛九州劝道：“你也别老是抓着这事儿了，这就是李梦阳自己作出来的，他两袖一挥，站在高台之上睥睨众生，存天理灭人欲，岂不知芸芸众生都活在红尘喧嚣里，都有自己的苦楚和道理，朝廷就是世间最大的名利场，旧人死了一批又一批，新人紧赶着上来赴死。”

“你什么意思？”

薛九州道：“李梦阳在大殿之上告的那三个人，寿宁侯府，定国公府，武定侯府这三家的嫡出主子都齐了，他告的不是别人，是巍巍皇权之下庇佑着的外戚勋贵，那些人是陛下的羽翼，两个武官世家，一个是张太后的娘家，李梦阳要么是疯了，要么是他背后有人！”

江映月被他说的愣住，脑子里却还是一团浆糊，面上也是懵懂的。薛九州见她这个样子，又道：“不管真相是怎么样，陛下都会以为这件事就是那些文官在向他发起进攻，要从他手里把皇权分出去，你说，李梦阳能活吗？”

次日天才蒙蒙亮，锦衣卫便到了李府，李梦阳正在收拾着家当细软，与一大包他平日里读的书，就见一二十人挎着刀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朱厚照的义子朱诚，他朝李梦阳扬起浓眉，笑着向前去，“李大人还没走呢，正好，陛下着我等前来，护送着李大人走。”

李梦阳略瞥了那些人一眼，只见一个个凶神恶煞，全然像是来送他回老家的，倒不像是护送上任的。

“哦，陛下这也是怕沿途有失嘛。”朱诚朝后招呼了一声，立刻有人上来帮李梦阳把东西全抱了出去，放在马车上。

李梦阳道：“陛下厚爱，罪臣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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