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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主意太大了!好好的工作,又给辞了!干得这么好,都到区团委当干部了,还随便辞!区里的人事局长都挽留她了,也不听!都不跟我们商量!”洛洛听到母亲在厨房里跟父亲抱怨。
“唉,怎么办呢?谁叫从小我们不在她身边?她一直独立惯了,不让我们管。不过你也别担心,我相信咱女儿的能力,养活自己和孩子是没问题的。既然和巫俊辰走到了这一步,我倒也觉得没必要窝在上饶了。”父亲替洛洛解释。
站在阳台上,洛洛抬头看着天,在心里对父母说“爸妈,让你们一直在担心,真是抱歉。可是女儿也无能为力,我比任何人都想安定下来,可是命中注定我就是无根的浮萍。”
就在开庭前的两周,俊辰突然打来电话,洛洛正在下班路上,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接了电话,但她没有吭声。
“何洛洛,”俊辰连名带姓地称呼让她立刻建立起了防御心理,“想求你个事。”
“求我?我可不敢当!”洛洛讥讽的语气。她本以为他想请求她撤回诉讼或是不要让他单位知道,没想到他说的话令她惊得停下了脚步。
“是这样的,我爸爸,他这几天查出得了肠癌,晚期,但我们还是想努力一下。手术安排在大后天。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你带着子木在手术前一天来看一下他?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孙女儿。如果你不想来,我去接子木来一趟也行。”俊辰的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什么感彩,没有强迫,也没有恳求。
这就是因果报应吗?来得竟然这么快?那一刻,第一个跳到洛洛脑中的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幸灾乐祸的想法。如果换做别的老人,她肯定会同情万分,可是她公公——她想到那一屋子鸟,想到子木满头的针眼,想到俊辰后来的变化,她就成了铁石心肠,不但不同情,反而涌起深深的快感。
她没有直接说出心中所想,却阴阳怪气地问“哟!现在想起来子木是他孙女儿啦?怎么?需要人送终就来找我们了?不过你想美了,我不会来,我女儿也不会,我们怕占晦气!”洛洛尽可能用最文明的词语表达最恶毒的诅咒,她仿佛看到俊辰气得发红的双眼,竟然在电话这边冷笑出了声。
“何洛洛!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竟然诅咒自己的公公!”俊辰在那边歇斯底里大叫,他越是气愤,洛洛越是痛快。
“巫先生,你搞错了,很快就不是我公公了。你们家的事情,自求多福,看看这样造孽的人,佛祖会不会保佑你们?以后任何时候,都别来找我!”她挂断了电话,心里畅快淋漓之余,掠过一丝惭愧。从小被教育与人为善,什么时候也成了这般尖酸刻薄。她想象着俊辰气愤不已地紧紧捏着电话,指尖泛白,脸色发青,可是她却依然觉得大快人心。她对这家人,竟然没有一丝丝的留恋与怜悯。那通电话,推他们之间的关系坠入黑暗无底的深渊。
那个暑假,是洛洛人生中最黑暗的假期。俊辰在法庭上的信口雌黄、黑白颠倒让她看到了世间人心最丑恶的一面,这一面竟然来自于俊辰,这让她无法接受。
她食不知味,夜夜无眠,闭上眼睛就看到俊辰可恶的嘴脸,他说出的话如同一把把利剑,扎得她千疮百孔。她想不通,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在她身边浅笑温柔的男孩,怎么变成了今日这般穷凶极恶的无赖。在极度悲伤和气愤的包裹下,她一度高烧40度,躺在医院病床,体重降到只有38公斤。
他们的婚姻,竟然用了三场官司,才彻底结束。前两场都是洛洛起诉俊辰,最后一次,是俊辰上诉到了中级人民法院。
以前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法庭,直到自己坐在了原告席上,看到昔日的爱人和她遥遥相望,坐在被告二字后面,才知道和枕边人对簿公堂是一种怎样的悲凉。
俊辰的牙尖嘴利,一点不输给洛洛,可是他歪曲事实的能力,却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仍然是他母亲给他事先背好的稿子,她几次被他的话惊得哑口无言,连法官都哑然失笑——
第一次上庭,俊辰彻底否定感情破裂,在离婚问题上,他邪恶地笑着说,他们彼此相爱,不同意离婚。依照婚姻法,分居未满半年,经过调解也不成,最终的判决是不离。可是休庭后,俊辰恬不知耻地走过来对她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吗?我就是拖死你!拖到你人老珠黄,我看你离婚后找谁去!”洛洛那一年,背负着仍然是巫家媳妇这奇耻大辱,先回了上海工作。
第二年暑假前,洛洛在上海联系陈姐,再次起诉俊辰。而这一年,分居一年半的事实让离婚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但是在财产问题上,俊辰又大放厥词。他否认女方曾经陪嫁十万元买电器,他拿出那些票据,指出每一张都写了他家的地址和他父亲的名字,无法证明钱是洛洛出的;他否认洛洛出嫁那天佩戴的一整套蓝宝石首饰是给她的聘礼,即使洛洛拿出婚礼当天的照片为证,他却说那是婚礼当天婆婆只是借给媳妇戴上撑场面的;他否认他们家重男轻女,还强调一定要争夺女儿的抚养权,甚至血口喷人说怀疑这一年洛洛在上海已经找了别的男人,不配抚养女儿。
听到他这些狡辩,在场的人发出一片唏嘘,女法官嘴角撇了一下,想笑却忍住了。可能也觉得男方的证词虽十分荒谬,但前两点却无懈可击,毕竟这是个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地方,即使觉得再无理,你找不到破绽,也没辙。只能在最后一条上给了洛洛应有的支持,由于孩子尚在脯乳期,且是女孩,跟着母亲比较合适。加之母亲生活在大城市,从事教育行业,对子女的成长比起男方来,更有优势,所以最后宣判,两人解除婚姻关系,子木的抚养权归洛洛所有。俊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的工资金额变得很低,抚养费只需要每个月出250元。除去判决书上写着的这些,其余的,都不再议。
休庭后,法官和书记员刚离开。子木的奶奶就气急败坏地冲到洛洛面前,穷凶极恶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骗走了我儿子的童子身!你骗我们家优秀的基因!我们肯定会上诉!我们就要这个孩子,要来了就送去乡下找人养,反正是个女孩子!就是要你一辈子看不到自己的女儿!走着瞧!”这像泼妇一样的疯女人,竟然是她那温文尔雅的婆婆?处子之身?俊辰居然和妈妈亲近到连他们的闺房之事也会交流?洛洛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呆呆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只见燕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急赤白脸地对老太太喊道“你这疯婆子!快带着你乖儿子滚吧!你家变态,不适合娶媳妇,你陪他过一辈子就好了!还基因呢!巫俊辰你快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什么垃圾基因!”老太太也被气得不行,拽起儿子和尚在康复期的老爷子就走了。
燕子一把抱住洛洛,后者半天都没发出声音,直到燕子的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背脊,她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第三场官司,俊辰的确上诉了。一个一分钱一滴血都不涉及的民事案件,居然要闹到中级人民法院,这简直成了笑话!
那年秋天,特别热,都11月初了,洛洛还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她接到陈姐的电话,通知她下周需要回去一趟,到中级人民法院出庭,也请她放心,一般来说维持原判,连刑事案没有十足的证据,都很少有翻案的,何况她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案子,再说上次的判决也都在情在理,她不过是需要回去走个过场。
这次她和俊辰互换了座位,她成了被告。她看见俊辰又打算把上次的那番“慷慨陈词”讲述一遍时,法官打断了他。然后直接关于他所不服的抚养权判决这点上,做了法律角度的阐述。一如陈姐所料,维持原判!而且从头至尾,整个开庭时间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见大局已定,无法改变,走出法庭的子木奶奶竟然立马走到洛洛爸爸身边,变脸比翻书还快地,拽住他的衣袖喊了声“亲家”,父亲拂袖甩开她,说了句“你早不该这么喊了。”
她却死皮赖脸地跟在父亲身后,喋喋不休地说着“好,那何大哥,怎么说我们也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以后洛洛放假带子木回来,我们还得探视的啊!”
“你放心,该你们的探视权,我们一律不阻拦。就希望你们还记得探视这个孙女儿。”父亲不卑不亢,义正言辞地说着。然后带着洛洛走出了法院威严的大门。
俊辰一家望着这父女俩的背影,不知作何感想。
那晚,洛洛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她终于再也不是巫家的媳妇了,而子木,是属于她的。她看着身边熟睡的两岁的女儿,尽管她那么像他,尽管她那么恨他,可是她却如此爱她。
和俊辰三年的时光,纵是错嫁,何洛洛也不可脆弱。
为母则刚,只因子木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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