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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元答道:“回禀兀卒,听闻都中丢了一位贵女,又暗指是被某国侦探掳走,故此十分重视,各处的关口都严谨非常,并张贴有二人的画像。”
元暤蹙眉溜了忆之一眼,问道:“我离京时,通汴京城的禁军侍卫,殿前左右厢可都在追捕一个叫富良弼的谏官。如何忽然就变了风向?”
章元道:“兀卒,臣挂心兀卒,一路赶得急,并未打探清楚,只是略知道些……”他顿了一顿,说道:“兀卒,倘若我们要过保安军的关口,这位姑娘不可与您同行。”
元暤道:“你只管说,该当如何,不必拐弯抹角地废话。”
章元道:“回禀兀卒,臣听闻鄜延路,泾原路,环庆路,秦凤路皆新设了关卡,检视通行,倘若绕行,一则费时费事,二则也未必绕的过去。不如兀卒与众侦探换上回鹘人的衣裳,假扮商队,正巧货物骆驼也有。臣与姑娘都是宋人,与兀卒分道而行,假扮采办的商贾,如此才不会惹人注意。”
苏努尔人未到,声儿先到:“或者,直接宰了这小娘们,也省的咱们冒险!”
忆之见他满脸的怒意,提着大刀阔步往洞里来,低下头,只作没有听见,看见。
元皞射了苏努尔一眼,没好气道:“谁让你进来的。”苏努尔如鲠在喉,一时无言以对,章元笑了笑,又按下不表。
元皞盯着苏努尔,久久才将视线挪到章元脸上,问道:“你既想明白,又是否准备妥当。”
章元又道:“回禀兀卒,马车,给姑娘更换的衣裳俱已准备齐全,再服下会让面部浮肿、起疹的药物即可。至于兀卒,也需乔装换面。”
元皞颔首,说道:“很好。”又沃了沃忆之的手,说道:“你随他去吧。”
忆之点头,拄着地站了起来,章元作完揖,又向忆之做请的姿势,忆之服了服,便往外去。方至洞外,听见洞内元皞与苏努尔起了争执,又听苏努尔喊道:“我说你为何忽然提前让我来关外接应你……”
忆之听着,只觉与其说是争执,却又更像是朋友之间,熟惯的斗嘴。倏忽,又见一辆车檐围挂着玛瑙石,贝壳,彩石,铜铃等饰物的精巧马车停在不远处,日光射在上面,熠熠生辉,星光璀璨。她走近了,托起一串在手中端详。
章元命人开了槅门,取下上马杌子,又请忆之上车。
忆之踩着上马杌子上了车,车内有一名女使在等候,那女子的五官俏丽平整,是中州人士的相貌,女使替忆之宽衣,更衣,又取了妆奁为她梳髻,忆之的头发许久没有清洗,有些油腻,她便取了不知何粉,扑了扑,梳成后,不见有任何异样。
女使收拾好衣裳,妆奁匣子,下了车。
须臾,章元走了过来,先在车外作揖道:“晏姑娘,冒犯了。”
忆之对他微微服了服身,他便矮身进入车舆,槅门随后关闭,又听一声马鞭打响,车毂粼粼开始往前。
车子颤颤巍巍,行了半里多路,忆之忽听章元笑了一声,不禁望了他一眼,纳罕道:“你笑什么?”
章元笑望着前方,说道:“我只是想不到,有一日,能与你平坐。”
忆之缄默了半日,说道:“你我从前见过吗?”
章元道:“听闻姑娘记不得许多事儿了。”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倘若当真如此,那可是老天还在垂怜你。”说着,深望着忆之。
忆之笑了一声。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章元又说道:“只怕姑娘没忘事,也记不得我的。”
忆之蹙着眉,又看了章元一眼。章元道:“我也曾在睢阳书院里读书,与富良弼可谓同窗,只可惜,他能与你并肩谈笑,我却只能偷偷瞻仰你。”
忆之解了过来,讪笑道:“我隐隐约约记得,我的父亲仿佛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我沾了他的光,故而人见人爱。”她顿了一顿,又问道:“你是宋人,为何要帮他攻打自己的母国?”
章元笑道:“姑娘如今的处境,问这话合适吗?”
忆之怔了怔,苦笑着低下了头。
车毂粼粼行了半日,乃至保安军关口,车夫吁停了马,开了槅门让士卒检视,章元熟络与他们攀谈,再加上忆之面目全非的肿脸,马车很快进了关口,就往榷场行去。
忆之微微开了车侧窗往外看,外面是一顶顶毡帐支起来铺席,堆垛着鞣皮、织氆氇或有铁甲,金银器,兵器,还有丝绸,锦绮,茶叶,粮食,青盐、岩羊,马匹。
章元也往窗外看,见到了熟人,遂让车夫将马车靠边停歇,下了车去会友。
保安军巡检胡怀中正埋头吃馎饦汤面,他身旁的大锅里腾起一团又一团的水雾气,将他包围在里面。不觉听见有人喊他,遂抬起头,一见是章元,忙放下那一筷子汤面,握着牙箸起身作揖,笑道:“章先生,有日子没见了,近日生意如何。”
章元笑着上前,作完揖,二人一道坐下,他叹了一声,说道:“自从兴州修建了皞渠,农耕之力愈发强盛,粮食再不好卖了,偏偏这上品的青盐又只有夏州才产,他们抬了价,还不许还。”说着摇了摇头,苦笑道:“生意越发难做了,胡长官可有什么好路数相告,你我再合作一回,挣点酒肉钱可好。”
胡怀中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劝你啊,别再做青盐了,做些吐蕃的货吧,鞣皮、织氆氇,铁甲,金银器都成。”
章元听了,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要打仗了?”
胡怀中朝檄文榜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你难道没听说,都中出事了,参知政事晏大官人家里有西夏的侦探潜伏了一两年,叫人发觉了,临逃时,还吧晏大官人家的大姑娘劫持了去。”
章元听了,都抽了一口冷气,说道:“我分明听着坊间,小报上,都说是晏大官人与富良弼师生决裂,富良弼心生报复,使计将姑娘给弄到地下城里。”
胡怀中横眉断喝道:“别胡说!”说着,又四下看了一看,见无人,这才低声道:“你能有什么消息,那道听途说的小报哪里可信。我们都是看邸报的,况且,我的妻舅可是开封府军巡长霍尊,搜捕那日,他正在当场。说那富大官人遭人陷害,九死一生。禁军将他救出来时,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堂堂七尺男儿,口里含着血,哭得涕泗滂沱,跪在晏大官人面前说自己该死,没能救回大姑娘。晏大官人已经没了人气儿,只是摆手,说不愿怪任何人,让富大官人把姑娘找回来,活要见人,后半句说不出口,又连夜进宫面圣,听说上车时滑了一跤,另一位门生扶地紧,没摔着,却吐了一口血出来,众人眼瞅着,那头发霎时全白了。倘若真是富大官人所为,晏大官人岂能饶他?官家岂能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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