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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往事如刀（第1页）

夏来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抬眼望去，眼前是一排3层的沿街商铺，已经将近凌晨4点，绝大多数店铺漆黑一片，唯独这家宏民路8oo号上的光速网咖，门头依然明亮醒目。夏来光顾这家网咖的次数和回出租屋基本等同，有时候碰上项目集中的月份，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家睡觉，下了班就来网咖包夜。比起几十块一晚的旅舍，来这里通宵包夜只需要2o元，像他这样的熟客，甚至还能享受免费的宵夜。玩游戏玩累了，把两张沙发座椅一拼，便可作床，到了早上8点，老板会准时喊你起来。

“来哥，今天来得有点晚哈。”网管起身笑脸相迎，夏来冲他打了个响指，“老罗，还是老三样，打卤面+火腿肠+冰水，1小时后上。”“好嘞，黑房A5，机子给你开好了！”夏来走进一间单独隔出来的玻璃房，在沙发椅上落座，伸了个懒腰，“还是这舒服。”夏来打开了电脑显示屏，点开了一个名为《五洲战纪》的游戏图标。这款多人战术竞技网游是当下全球最火热的游戏之一，光国内玩家就超过了几千万。

夏来今天显然不在状态，连续开了3把匹配都输了，他看了看惨淡的数据面板，和队友道歉：“不好意思啊，兄弟们，今天脑子有点抽了，你们自己组队玩吧，我先下了。”

夏来不想继续玩游戏了，他戴上耳机打开了聊天工具聊聊，去到自己的音乐空间，听自己最喜欢的钢琴独奏曲，每当他觉得烦闷焦虑的时候，悠扬舒缓的琴声能有效地缓解生活带给他的压力，让他的灵魂得到短暂的休憩。

夏来漫无目的的点击着个人空间里的子页面，点着点着他忽然停止了，页面上出现一个设置了访问密码的文件夹名为：阿来的世界。根据系统显示，上一次夏来浏览这个文件夹已经是3年前了，那正是他大学毕业的年份。夏来思考再三，还是忍不住点开了文件夹。

文件夹里有将近3oo多张照片，根据不同属性做了二级分类，夏来打开了名为“潮来汐去”的子页面，这里有他最温暖的记忆和最甜蜜的回忆。彼时的夏来还是一个翩翩少年，留着当年流行的三七分头，白净小生，目光清澈而鲜活。在同学眼里，他是温文尔雅的才子，高一的时候，他的散文《山河湖海》用浪漫的语调，充满想象力的文字，描写了家乡山海市秀美的自然风光，歌颂了山海人勤劳善良、开拓进取的精神。

这篇充满感情和诗意的散文在全国知名的文学杂志《新文学》上成功发表，引起了广泛赞誉，一时间，鲜花和掌声包围了这个少年。“嘿嘿，还是那时候帅，啧啧啧，小鲜肉呐。”夏来看着自己的嫩照，傻笑着。

照片翻着翻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女出现在了他的眼帘里，照片里，少女和夏来亲密的靠在一起，两人同时做着剪刀手，身上穿着古代的服饰。“这应该是在动漫节上，我和靳汐在coSPLAY。”夏来回忆着他和靳汐的点点滴滴，两人是班上学习成绩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夏来是语文课代表，而靳汐是班长兼学习委员，同学们都认为他俩是天生的一对。

“来哥，面来了。。。”老罗端着热气腾腾的打卤面来到夏来身旁，轻轻地放在桌上，他发现今天夏来状态有点不对劲，整个人很颓，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眼角竟有泪花。“来哥，你怎么了？”夏来被老罗的问话惊醒，连忙抹了一下眼睛，挤出笑容：“哦，面来了，谢了兄弟，我没事，就是眼睛有点涩。”

老罗很贴心的递给夏来一包纸巾，他看了眼屏幕，“这姑娘真漂亮，是嫂子么？”“啥都不是，一个老同学罢了。”夏来关闭了页面，大口吸面。老罗在他身旁坐下，”能让男人深夜流泪的女人，一定深爱过，也被刺痛过，我太了解这种感受了。“颂歌，说说你的故事。”夏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网管。

罗颂歌打开一包烟，“不介意我抽一支？”“你的网咖你做主。”“你玩过ES吧？”“你说的是《精英部队》是吧，大学时候经常玩，我还和室友组过战队，拿了我们学院ES比赛第一名呢。”夏来得意的炫耀道。罗颂歌笑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经是战网第一的狙击手。”“你？”夏来有些意外。“你打开网页搜一下5K战队。”“这个战队我知道，在motorRanger崛起之前，5K是中洲国第一ES战队，世界赛4强也是当时本土战队外战的最好成绩。”夏来对中洲的电竞史还是颇为了解。

“你再搜一下罗神狙。”罗颂歌笑着说，“中洲第一狙击手？那个战网第一狙击手Song...原来是你？”夏来看着网页上的新闻，又仔细看了看新闻里染着一头黄毛手捧mVP奖杯的少年，和罗颂歌长得是有几分相像。

罗颂歌看着网页里曾经的自己，有些黯然神伤，“都过去5年了，我自己都快认不出以前的我了。”夏来看着现在的罗颂歌，感慨岁月对一个男人的鬼斧神工，5年前的他瘦得像只猴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二个酒窝显得格外可爱，招人喜欢。可如今罗颂歌却是小平头，戴着黑框眼镜，下巴还留着一撮小山羊胡子，肚腩也日渐向外扩张。

实际上罗颂歌年纪比夏来还小一岁，今年不过24岁，但看上去像个中年人，平静的笑容里蕴含着沧桑。夏来起身去前台捧了一打啤酒回来，递给罗颂歌一罐。罗颂歌咂了口酒，又吸了一口烟，吐了个烟圈缓缓开口，“我15岁就开始玩ES了，那时候还是1.o版本，狙击枪没有后座力和开镜延迟，可以做到瞬狙和盲甩，你玩过游戏肯定知道，以前的狙击手有多变态，那是可以端着狙击枪冲锋的，我很快就冲到了战网的前1o名。有一天，一个叫阿光的人加我，说他是一家战队的经理，正在招募狙击手，问我要不要打职业。”

“就是5K战队么？”夏来羡慕的问道，“不，我刚开始加入的是一个小战队，叫急先锋，在拱海市当地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网吧队，阿光说战队有宿舍，每个月工资8oo，出去打比赛奖金和俱乐部37分。”夏来皱了皱眉，“这待遇不咋滴。”罗颂歌弹了弹烟灰笑着说：“8oo元在东海市连单人间都租不到，可在几年钱的拱海市，还算可以，至少我能养活自己，所以当时我几乎没考虑就答应了。”

“你那么小就出去，你父母能同意？”夏来疑问道，罗颂歌笑容收起，重重吸了口烟，“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一个女人跑了，5岁那年，我妈把我丢给了爷爷奶奶，也跟一个男人跑了，我爷爷是残疾人不能干农活，家里全靠奶奶一个人撑着，我小学还没读完就跟着村子里的几个大孩子跑到拱海市打工去了。”夏来沉默不语，手按在罗颂歌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罗颂歌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既然选择打职业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要么做到全国第一，不然就滚回老家种地。那个时候我真得像疯子一样，每天训练14个小时，队友都说我变态。”“嗯，人别无选择才会绝境逢生，成功人士大都是这样的。”“急先锋很快就打出名堂了，我们接连拿了好几个地区比赛的冠军，认识我们的人开始多起来了。阿光突然有一天问我，想不想去大战队，有好几家大俱乐部看上我了。”

“这里面就有5K吧？”“嗯，当时国内有三家大战队对我有意思，东海市的蛟龙战队、卫海市的飓风战队、最后我还是决定去了京都的5K战队。”“为什么？”“他们在首都嘛，我当时就觉得，能去首都打比赛，才能证明自己是全国最强，呵呵。”罗颂歌自嘲式的笑了一声，“那个阿光看起来不错嘛，算是你的伯乐了。”夏来赞许道，“曾经我也以为阿光是我的贵人。。。”罗颂歌欲言又止，“怎么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加入5K后，一直很感激阿光对我的提携，就主动和俱乐部提出要把阿光带过来，但当时俱乐部已经有经理了，就让阿光过来做领队；那段时间，我和他真的像亲兄弟一样，他当领队工资一个月才1ooo，我把俱乐部给我的奖金都分给他，在我心里他就像我大哥一样，我要好好报答他。”

“那你和阿光是因为什么事情决裂的？”夏来又开了一罐啤酒给罗颂歌，“因为女人。”“我靠，这事更得细说！”夏来精神抖擞，干脆整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兴奋地等故事听。“o4年，我们代表中洲参加了ES世锦赛，在A国，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叫朱莉，她是留学生，还是当地留学生女子战队的创始人。那会我们刚打完小组赛，阿光说有个女孩很想跟我合影，就把朱莉介绍给我认识了。“夏来笑着问道：”这姑娘很漂亮吧？“

罗颂歌苦笑道：“没你那姑娘好看，但热情奔放，性格很开朗，我确实。。。被迷住了。”“有多奔放？”夏来得寸进尺，“我们在A国史无前例的杀入了世锦赛四强，创造了历史，俱乐部为了奖励我们，给我们放假，我就在A国多玩了一个礼拜，朱莉天天带着我玩，有一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然后。。。”

“啪啪啪。。。“夏来连续鼓掌三下，坏笑起来。罗颂歌脸有些微红，不再接茬。夏来啧啧两声，“你比我强多了，起码你体验过了，之后呢，你们在一起了么？”“她还在上学，肯定没法天天在一起，但我们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回国后，朱莉每隔上一个月就会飞回来呆个把星期，但我们比赛很多，即便她回国，我们也很少能聚在一起。那时候，我只好拜托阿光替我照顾朱莉，带她去逛逛街，旅旅游啥的。”

夏来一口酒刚入口，听完这句噗的一声喷了半口出来，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罗颂歌，“不是，我没听错吧，你女朋友让别的男人代为照顾，还特么逛街旅游，你是不是。。。”“我那时候哪儿懂那么多，阿光是我大哥，我自然信任他，没想到。。。”“来来来，别停，继续继续。”夏来和罗颂歌碰了碰啤酒罐，罗颂歌将整罐酒清空，继续悲伤的故事。

“有一天晚上我打训练赛打到一半，突然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和教练请了假回基地休息，那次朱莉正好也回国，住在基地附近的酒店，我就想去见她。但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担心她的安全就跑到酒店找她，前台的人跟我说看到一个穿着和我一样队服的男人带着朱莉进了房间，我让经理打开监控一看，没想到是阿光，他们俩一路搂着进了房间。。。”

“我操，家贼难防啊，果然，出事了！”夏来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抓现行了没！”罗颂歌低着头，摇了摇，”我没冲进去，就守在门口，过了很久，阿光醉醺醺的出来，看到我的时候，他吓得差点跪了。”“你要是当场冲进去，没准能给他吓到丧失男性功能，太特么便宜他了！“夏来颇为遗憾。

“我拎着他就进了房间，朱莉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地上有一堆酒瓶子，还有几个用过的套子。。。”罗颂歌说到这里靠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朱莉被阿光的惨叫声惊醒了，看到我用酒瓶子一个接一个砸在他身上，我的手上全是血。。。”“我操，壮士。。。”夏来冲罗颂歌竖了个大拇指。“朱莉吓坏了，她连衣服都顾不得穿，跪在我脚边，求我住手。”

“这货没被你打死吧？”夏来开始担心起来，“酒店的工作人员冲进来把我拉开了，后来连我老板都来了。我跟老板就说了一句话，让阿光滚出俱乐部，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后续呢？”“呵，后续就是你看到的现在的我。”罗颂歌又拧开了一罐啤酒，“不不等会，中间还隔了好多年呢，那事之后呢？”“经过这一次事情，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似的，再也没心思打下去了，状态一塌糊涂，半年后我就退役了。”“后来你去了哪里？”

“我还能去哪儿，又没啥文化，只能干一些体力活，我去工地搬过砖头，去饭馆刷过盘子，2年前，我来了这家网咖当起了网管，算是稳定下来了。”夏来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就算不打职业了，以你的本事和比赛阅历，随便去一个战队当教练都绰绰有余，太可惜了。”

罗颂歌抹了抹眼角，“我确实退的太草率了，很对不起当年的队友们，如果我们继续打下去，很有机会成为第一个夺得世界冠军的中洲战队。”夏来举起啤酒罐子轻轻地碰了碰罗颂歌，“如果将来还有机会，让你重返电竞圈，你还会回去么？”罗颂歌想了想，不太肯定的回答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便还有战队愿意收我，我现在对游戏的理解也远不及新一代的选手了，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真有这个机会，我倒是想见见我的老队友们，我想和他们当面说一声对不起，求他们原谅。”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喝掉8罐啤酒，夏来脸色开始泛红，“来哥，再来点儿？”罗颂歌又开了两罐，“夏来看了看时间，摆了摆手，”不了，再喝我就过量了，还有2个小时，我就要上班去呢。“”我的故事讲完了，怎么样，该讲讲你的了。“夏来笑了笑，”对等原则，没毛病，我的故事没你那么刺激，但很虐心。“

”我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我爷爷奶奶，我爸我妈都是镇上化肥厂的工人。后来搞股份制改革，厂子变成了私人老板的，很多工人都失业了，我们家就是其中之一。最倒霉的是，我就出生在我爸失业那一天，知道为啥我爸给我取名叫夏来么，我们老家话叫瞎来，意思是我他妈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罗颂歌听完夏来的自我简介，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哪有当爹的那么讨厌自己亲生孩子的？”

“我爸讨厌归讨厌，终究没把我丢了，还是勉强把我养大了，但他一点都不喜欢我，我长到3岁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出去打工了，我妈和我爷爷奶奶一起回乡下承包了村里的养鸡场，我小时候是跟一群鸡长大的。”夏来说完，比划着做了一个小鸡啄米的神态，逗得罗颂歌差点喷酒。

“那时候我家虽然穷，但我过得挺快乐的，每天和鸡玩，爷爷奶奶和我妈都很疼我，我也不用看到我爸那张凶恶的脸；但好日子没过几年，我妈出车祸去世了，我爸回来了，我那天哭的很伤心，大人们都以为我是哭我妈，其实我哭是因为我又看到我爸了。”

罗颂歌看着夏来平静地叙述，眼睛里一阵酸楚。“我妈埋了没几天，我爸就问我，跟不跟他去县城住，他在城里找了份水泥工的活，我哪儿肯去，我爸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话，你个窝囊废，就一辈子呆在鸡窝里吧。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所以你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夏来点了点头，”他走就走了，我也没觉得少了我爸我就活不好了，可没想到，1年后，我爸又回来了，这次他是回来娶媳妇的。“

”娶媳妇？“”我爸在外面打工认识了一个女的，喜欢得不行，就领了证带回老家准备办酒席，可我爷爷奶奶死活不肯。“”为啥？“夏来耸了耸肩，“听村里的人说，这个女人是我爸在舞厅里认识的小姐。”罗颂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发出了大大的一声“啊？“”那时候又没有网络，村里人的几句闲言碎语杀伤力是很强的，我爷爷奶奶就信以为真，他们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我爷爷甚至威胁我爸，敢带这个女人进家门，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罗颂歌听得浑身冒汗，不停拿纸巾擦脸。

”我爸压根就不在乎，他说，你们同不同意都不要紧，反正我证也领了，这个破地方我再也不要呆了，我老婆已经怀孕了，这小畜生你们愿意养就养着吧。“”你爸。。。怎么这样。。。“罗颂歌难以置信的问道，”我爸说到做到，这个家他从此再也没踏进过，我爷爷气得中了风，第二年就走了。

“唉，你爸也太过分了。”罗颂歌听不下去，拍拍夏来的肩膀安慰道，“我爷爷走后，我奶奶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她转让掉了养鸡场得了几万块钱，托亲戚去城里，全部交给了我后妈，请求她把我带大。”“啊，你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很不理解吧，我那时候也是不理解的，他们那么恨我爸和后妈，为什么又要把我推给他们，那天送我去城里的舅舅回答了我这个问题。”

“你舅舅怎么说？”“他说，我不能没有爸妈，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父母的角色。”“大概你舅舅觉得奶奶年事已高，不可能一直照顾你，想来想去也只能把你送回父亲那，从法律上说，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再不喜欢你，也有抚养你的义务，你奶奶之所以把钱交给你后妈，我想，大概是老人家想给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一个补偿吧。“

”就这样，7岁那年，我又回到了我爸身边，后妈给他生了个儿子，已经2岁了。我爸依旧对我很冷漠，他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我后妈倒是对我还挺好的。“夏来说到这里，抹了抹眼睛，”都说十个后妈九个坏，老天爷总算对我开了次眼，后妈从没打过我，家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她也一视同仁，我们兄弟俩都有份，每次我爸要揍我，她都会帮我挡下，我真的挺感激她的，没有她，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夏来说完，控制不住，用手遮面小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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