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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宁赶忙装出第一次与李媛嫒见面的样子,恭敬礼道:“宁淳恭见过郡主。”
李媛嫒的目光却没有分毫改善,盯着樊宁腰间的香囊,气道:“这香囊是我给薛郎的,怎的在你身上?”
樊宁大窘,赶忙解下了香囊放在桌案上,缩了手后退几步道:“薛御史借我一用,不知是郡主所赠,失礼失礼……”
李媛嫒瞪了樊宁一眼,不再理会她,转头面对薛讷时,则竭力压制住脾气,好言道:“听说你那个倒霉弟弟昨晚被带去了京兆府衙,现下还没有回来。既然矛头都指向他,你何不跟太子殿下申斥,就说薛楚玉图谋爵位陷害长兄,趁机让殿下责罚他,令他从此绝了这个念头呢?”
“现下并无证据指向楚玉”,薛讷性子虽谦恭却也刚直,已有了线索,只想尽快破案,根本不想攀诬他人,“待到明日后日,应当就能水落石出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呆呢”,李媛嫒叉腰气恼不已,见樊宁在,欲言又止。
樊宁看出李媛嫒的意思,忙说道:“哦哦,那个,下官去门外等薛御史。”
不待薛讷阻拦,樊宁便大步走了出去,薛讷望着她的背影,说不出的心急又无奈。李媛嫒哪里管这些,娇羞里带着几分焦急:“薛郎,今日我便把话挑明了说罢,我今年也十九岁了,前几日阿爷说了,也不拘你现下是否有何功业了,只要以后你能承袭平阳郡公,便,便答允我们的婚事……”
“我们的婚事?”薛讷一怔,蹙眉笑道,“先前的事不是长辈们的玩笑吗?郡主可千万别……”
“玩笑?”李媛嫒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望着薛讷,“何人说是玩笑?我们家里上上下下都认定你,这些年一直心照不宣,就是在等你稍有建树,怎的忽然成了玩笑呢?”
薛讷从前便知道李媛嫒对他有意,却不想李勣府上之人皆如是认定,他赶忙起身长揖,向李媛嫒赔罪:“不知令英国公亦有所误会,皆是慎言的错,不敢恳求原谅……若是郡主允准,明日一早,慎言便登门致歉,解释误会。”
薛讷言辞恳切直白,没有半分拿乔扭捏的意味,李媛嫒的面色转作苍白,心头遽然一痛,泪珠噙在眼眶里不住打转,她抬手一把抹去,不愿以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落在薛讷眼中:“薛慎言,我李媛嫒不在意那些虚名,我只是相中你这个人了,旁的不敢说。有我曾祖父在,朝中便无人敢欺凌你,薛楚玉要动你,我更是第一个不答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可能分不清对我究竟是何念想,我可以等……”
“郡主”,薛讷难得打断他人的话,直直望着李媛嫒,眸中满是笃定坚持,还有几分与她毫无瓜葛的温柔,“慎言……心中早有所属,数年前就已下定决心,非她莫娶,还是请郡主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免得连旧日交情都没了……”
这般温和知礼的人,不成想说起绝情的话竟是这般决绝不留余地,李媛嫒再坚强也忍不住,泪洒当场,转头跑开了。
樊宁站在院外,见李媛嫒哭着跑出,震惊非常,才想回去问薛讷到底怎么了,便见薛讷急匆匆走了出来。
“哎哎,主官,李郡主是往那边去的”,樊宁不明所以,以为薛讷要去追李媛嫒。
“随我去厨房”,薛讷急道,“再不快些,证据就要没了!”
庖厨处,侍婢们正在刘玉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做活。昨晚家宴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搅扰得人心惶惶,众人皆生怕自己哪个环节做得不到位,被人拉去顶包,此时看到薛讷带着一位面生的副官匆匆走来,他们不由得耸起了膀子,满面惊恐之色。
“昨日做鱼羹的铁锅可还在?”
一名年纪稍长的侍婢听到薛讷这般问,忙做出请的姿势:“还在庖厨里,郎君随我来……”
薛讷与樊宁大步随那侍婢走入宽敞的厨房中,只见应是有京兆府刑官的吩咐,庖厨还未收拾干净,尽力保留着昨晚家宴前的模样,只在靠门处的方丈地做着今日的饭食。薛讷走到灶台前,只见那炖鱼的铁锅还未收拾,他忙将铁锅端起,迎着晌午的光线仔细查看,果然见锅边还留有些许不明残液的痕迹。
河豚毒不溶于水,昨日些微飘在鱼羹中,仵作们检查的各位宾客的餐盘无毒,皆是因为那一道端上来的姜汁,偏生薛讷从小就不吃姜,此案的嫌犯便是抓住了薛讷这个习惯,方能投毒成功。
薛讷探手示意,樊宁即刻递上一块纱绢帕子,薛讷一点点将锅口的液体擦去,妥善封存起来,走出庖厨对众人道:“昨晚是我不慎吃错了东西,与夜宴上的食材冲撞了,这才有些中毒之症,现下已经无事,与大家都不相干,你们不必紧张……另外,劳烦宁兄告知刘玉,去京兆尹府将楚玉接回来罢。”
莫说在场之人皆呆立当场,就连樊宁也着实愣了一会儿,才回道:“哦哦,好,下官这就去办。”
樊宁阔步走开,心里的疑惑如山呼海啸似的涌来:方才薛讷急匆匆赶来,定是已经发现了关窍,甚至应当已经猜出嫌犯究竟是谁,但他怎的又忽然说是自己吃坏了东西,与他人不相干呢?
樊宁假装请辞,离开了薛府,而后趁众人不防备,飞檐走壁又入慎思园中。薛讷正倚在榻上看书,他似是猜到樊宁会马上回来,手不释卷道:“看你嘴干了,桌上斟了水,先喝了再说话罢。”
樊宁抱起杯盏,咚咚饮下,坐在薛讷身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像是猫抓似的难受,赶紧告诉我,莫要卖关子了。”
薛讷放下书卷,轻轻叹了口气,眉眼间满是莫名的情愫:“再过三两天,就会真相大白了。我已经大好了,今晚……应,应当不会再有人来,你别,别回客栈去了。”
樊宁偏头看着薛讷,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若有所思。薛讷被她盯得后背发毛,刚想是不是自己言辞太过露骨,被这丫头看穿了心思,便见樊宁凑上前来,抿唇笑道:“你是不是……害怕啊?”
“啊?”薛讷还以为樊宁要问自己是不是对她有意,谁知她话锋忽然一转,令他半晌没反应过来。
樊宁哪里知道薛讷的小九九,振振有词道:“我还以为你胆子好大呢,见天拨弄那些死人,现在事情出在自己身上,知道怕了吧?行行行,我今晚不走,还在这守着你,好不好?”
只要樊宁留下,薛讷也不在意说辞了,甚至无意识当真蜷了蜷身子,好似真的怕了似的:“那便多谢你了……”
“对了,今日李媛嫒是怎么了?”樊宁摆出一副包打听的姿态,竟与李弘有两分相像,“我看她好像哭了?”
提起此事,薛讷十足无奈,叹道:“郡主怕是误会了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以为那开玩笑的指腹为婚是真的。”
“哦……你把人家拒绝了,我是真好奇,你喜欢那姑娘究竟是何人,可是有三头六臂吗?你竟为了她,连英国公家的郡主都拒绝了。要知道她祖父可是李勣!天皇最倚重的人!整个长安城里多少青年才俊都想与他家攀亲呢!”
听樊宁如是说,薛讷不知是喜是悲,他低垂眼帘,眸中满是眷恋,嘴角的笑却有些清苦:“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她……只是她罢了……”
“过阵子有机会,你带我去见见她,如何?作为你最好的挚友,我也当帮你把把关啊!”
薛讷抬起眼,轻轻一笑,话语温和却笃定:“你放心,待尘埃落定,我会马上带你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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