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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谈江湖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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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太过漫长，漫长到足可以颠覆一个庞大家族的兴衰荣辱，也足可以淡忘一个曾经深爱的人。普通人的十年，不过是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寻常日子里陪着身旁的人慢慢变老，而江湖人的十年，却不知要在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中经受多少的生死与离别，最终，却敌不过宿命。

初春的寒意还没有完全褪去，落剑城外的荒凉山野深处，赤裸着上身的精壮少年从冰冷的土地上狼狈爬起，握紧了手中的杀猪刀，又一次冲向对面始终神色不变的布衣老僧，第三十八次，他心里默念一句，胡乱抹了一把嘴角淌出的殷红血迹，眼神凛冽，“嘭！”依旧没有碰到老僧的衣角，依旧是被一掌拍飞，躺在地上再也挣扎不起来的少年嘴角却微微上扬，三十九，呵呵，又进步了呢！

老和尚低头微微凝视着地上的执拗少年，向来古井无波的心境却不由地泛起了一丝波折。仅仅半旬时间，他从一开始被轻飘飘一掌便拍打的半日动弹不得到如今能够抗住自己三十九掌，不是因为他天资绝顶，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倾囊相授，而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有着连自己都为之惊叹的骇人毅力与韧性。菩提掌本是六祖慧能自菩提树下参佛悟出的佛门神通，共计九十九拍，掌劲层层递进不断叠加，到最后一拍行九九归一之术将所有劲道凝于一掌，相传练至甄境可一掌拂去凡人污秽立地成佛，更有无上佛揭流传于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后世高僧虽不曾登顶却也可使菩提掌锻人体魄强身健体，少室山的十八铜人与白马寺的金钟罩便是凭借菩提掌来锻造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只不过十八铜人修的是外家功夫，而白马寺的高僧们修的则是内力罢了。

老和尚回忆着这几日里少年不顾满身伤痕扑向自己的样子，似乎又看到了红叶峰上的那个男人，那个一人一刀便让整个江湖都为之颤栗的天下第三，那个将满山红叶化梨花落雨的痴情男子，他们流着相同的血脉，有着同样凛冽凶狠的冰冷眼神，难不成，他，又要成为另一个他么。

地面上惨不忍睹的少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时还会从嘴中呼出一大口殷红鲜血，他极为艰难地撑起身子，倚在旁边的古树枝干上，转过头，看到那个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盘膝坐在了一块巨石之上，面色沉静如水，对着他开口道：“你可知何为江湖？”少年愣了愣，突然想到了那天漫山遍野的桃花雨，想到了那个似乎从未给过他太多关怀的酒鬼父亲，想到了一路上层出不穷的阴毒袭杀，还想到了那个白衣如雪许了他十年的绝美女人。他懒懒的翻了翻眼皮，幽幽说道：“我以前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老和尚有些惊诧，随后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善哉。老衲虽处江湖之外，却也对江湖事了解一二，你，可想听？”少年沉默不语，眼神却异常明亮。

老和尚会意一笑，缓缓说道：“在与我们西塘帝国遥遥对立的东土之上，有一个名叫燕子坞的江湖门派，专门收集世间情报，大到君王秘策小至偷鸡摸狗都能被他们查到蛛丝马迹，所以经常有人花大价钱向他们购买情报，而那些买来的情报也从未出过纰漏，所以燕子坞在江湖上甚至在整个天下的地位都超然无二。除此之外，它还将当下江湖按照武力大小重新划分为三大境界，分别是登堂、入贤，化圣。所谓登堂即是初涉武道或者武力泛泛之辈，这类人在江湖上占了大多数，老衲虽为出家人，却也不得不说，这类人在每个时代的江湖里都是死的最多，却又如同荒原野草生生不息的那种，可以说是他们的存在，才让这个冰冷的江湖多了点生气，也添了太多有意思的事。”老和尚说到这里，没有佛家菩萨的慈悲神色，只是有些唏嘘，少年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知为何却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笑意。

“而入贤则是武道一途已经可以初窥天机，周身上下的气机运行皆是顺随天地而为，又或者说，他们是在借天地的势，以数之不尽的方法形式来寻求天道，完善自己的道。这类人在江湖上为数不多，故而皆是高居宗师之位受人敬畏。”布衣老僧说完也不停留，便接着说道：“化圣之境对于江湖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境界，如同天上飞仙之于寻常百姓，似乎只存在于他们的幻想之中，但这并不代表当今江湖没有圣人，在燕子坞搞出的那个武榜燕子评上，常年位居第一的那位慕容先生便是众所周知的真圣人，而你爹临终之前的那一式大概也进入了伪圣之境，事实上，入贤大宗师已是武力冠绝天下的绝世高手，但在圣人之下，却皆如蝼蚁。”

“只是伪圣？”少年张三有些动容，他想起那天在红叶村所见的场景，嘴角不禁有些抽搐，若那已经被他视若天人的父亲只是伪圣之境，那真正的圣人，又该是何等的风姿呢！老僧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如此神色，略带调侃地问了一句：“你可知慕容先生曾以三千里山河为剑斩杀漓江恶龙？”“三千里...恶龙？！”张三微微张大嘴巴，纵然他性子再冷淡，听到这个说法之后也是难以掩饰心中的惊骇，他记得红叶村后面那道常年望不到顶的巍峨巨峰似乎也只有百丈之高，那三千里，又该是多长呢？“自红叶村到这落剑城，我们一共行了三千两百七十二里。”老僧的声音悠悠传来，张三依旧倚在古树旁，无力摊在地上的身子却莫名颤了颤。

“呵呵，其实对于这些你都不必多想，以你现在连登堂都未入的可怜境界，圣人甚至贤者都遥不可及，武道一途，辽阔如海，吾辈自当乘风破浪，却需踽踽而行。”

山野深处的清凉小溪卷着从上流带下的零星冰雪涓涓流淌，许多老树枝干的关节处已经开始绽放一抹初生的嫩绿，寒意未消的春风拂过少年故深沉的脸颊，他的眸子如同黑夜里遥远天际处的璀璨星辰，他望向东南，很远的东南，那里有个叫红叶村的地方，葬着他的父亲和从未谋面的母亲，他不喜不悲沉默如雪，只是微微昂起头，眯了眯眼睛。

数百年前有位力压群雄的武道魁首曾放豪言：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江湖却是我一人的江湖。此言一出江湖大震，却无人敢说一字反驳，敬畏之心却愈加深重。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在东土，在西塘，在书生兴邦的南国或者是蛮荒之地的北漠，不论是街头巷尾的平民百姓还是饱经风霜的草莽英雄，他们的江湖存在于自己从小的憧憬幻想里，存在于某个小茶馆的说书先生嘴里，存在于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阴谋算计里，存在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行里，这就是江湖，也不全是江湖，这是每个人自己的江湖，也是大多数人共同的江湖。毕竟在每个时代里，能够登顶武道巅峰的武人都只有寥寥几人，他们大多是孤独的，是寂寞的，他们往往一人便领衔了一个时代，他们或顺天而为或被天道不容，却皆受世人的敬畏，因为在旁人的心里，他们便是梦想。所以在这个时代，东土之上的那个燕子坞搞出了一叫做燕子评的天下武榜，送给那些在武道一途上不断攀登的人们一个天大的梦，他们仰望前方，仰望梦想，然后不断前行，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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