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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进了国子监,崔燮就没有在太阳还高挂在天上的时候回过家。今日猛的这么早就到了家,崔家上下倒都觉着奇怪,担心他是不是生了病,或是在学里闹出了什么事故,叫先生回来了。
老爷和夫人都已不在,他若再倒了,叫这一家老幼妇孺依靠谁去?
大管事崔良栋闻说他回来就跟进小院,抢着替他换衣裳,觑着他的脸色神情,低声小意儿地问:“大公子可是遇上什么事了,今日这们早就回家了?”
崔燮原本没事,叫他一提倒想起来了,喝了口茶,看着杯口上方流转的烟雾说:“可不是有事,之前交待三家掌柜做的五年计划做出来了吗?这都过期两天了,也没见有人给我送过来。”
崔良栋心里一苦,暗暗后悔多这一句嘴,惹得他想起什么五年计划的事了。他们做生意的也是凭着老天爷赏饭,谁曾做过那么长的远计划了?谁知道明年是风是雨,产地是不是什么都涨价,河上添不添新关……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皇上几时驾崩啊。
崔家这些店铺都指着到南边儿进货来卖的,路上翻一船货就能赔得底儿掉,哪有保证一年比一年强的。
这少爷还要看纸上胡写的计划关铺子,这不是逼着人造假吗?就是写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到时候又不一定能收回钱来……
他心里腹诽着,答应的却不敢不痛快,强笑着说:“南货店的计划小人都盯着他们做好了,想来那两家也该好了。大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叫他们来向公子交待计划。”
崔燮换上谢千户送的燕居服,起身说:“不用拿到我院儿里,叫掌柜和帐房一道给我送到上房,我跟祖父、祖母和弟妹们同看。再叫人去胭脂铺里请崔启小哥回来一趟,让他把我要的调查表取来。你带三个掌柜的一并到上房,我这个人就爱有什么事摊开了说,免得有人不服,背后传些不尽不实的流言。”
他虽是崔府实际上的掌权者,但也不好搞一言堂,还是要扬民主专政制度的优势,在家庭内部搞个民主投票的。
但这民主的结果是什么,他早已心里有数了。
崔良栋刚刚想着他不知世事,忽听到“背后流言”之语,又见他嘴角扯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便觉得他这话是在敲打自己,老脸微热,连声道:“公子说的什么话。咱们崔家哪儿有那得欺心忘义,敢背后议论主人的刁仆?若有那样的人,我崔良栋头一个抡板子打死他!”
崔燮笑了笑,朝他摆摆手,率先出门:“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在上院等你。”
上院里此时已坐满了人。
因他回来的太早,后院那些妾听说了也担心他这个顶梁柱出什么问题,自己又不够身份来看他,便叫那两个养育了儿女的,借着请安的理由到上房探听消息。
崔燮一进门便叫好几双眼睛盯住,灼灼目光险些烧穿了他的脸皮。
他顶着这些关注先上去跟祖父母请安,说了待会儿要叫管事们来汇报计划的事。来请安的那群人听说他身体、学业都没出问题,只是为了过问店铺的事才提前回来的,都放下心来。两个小儿女也叫生母带着,先后起来给他请安。
老夫人叫人拿点心来给他吃,笑着说:“你弄什么就自己弄,我们也不懂这个,听了有什么用。”
崔燮说:“我年纪尚幼,有些事怕想得不透彻,赔了钱,连累家里陪我受苦呢。待会儿叫云姐和和哥也听听,他们年纪虽小,也该知道知道家里有什么。”
两个孩子还不懂得这有什么用,他们的母亲却明白这是大哥要抬举弟妹,将来说不定还要分他们些银钱产业,都喜形于色。
老夫人横了她们一眼,对崔燮说:“你别惯他们,别人家哪里有几岁大的孩子问外面铺子的事的?我们两个老的听着也没用,你祖父起身又不方便,再搁两个孩子,管事们来了都没个地方坐。”
吴氏仗着生了儿子,底气足,插了一句:“我们和哥是庶出的,将来也不图有什么出息,能给大哥打理家业就好。让他从小听着些儿,长大了也好懂行市。”
崔燮看也不看她,淡淡地说:“他跟着先生念书的,将来也要进学,打理什么家业?我叫他听这个也就是长长见识,免得他什么都不懂,将来出了门容易叫人欺哄。”
和哥还差着,云姐都十二了,搁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就该备嫁了,听些管铺子的经济问题没坏处。
崔燮来之前就盘算好了这事,安排道:“那轮椅不是做好了吗?祖父坐上轮椅,就能待在门口儿听着了。咱们再在门上挂个透气的薄纱帘,门外拉上屏风隔断,叫管事们在外头说,咱们一家在屋里听,不愿意听还能上梢间儿歇着。”
祖父低低哼了两声,老夫人伏在他脸旁听了一阵,起身吩咐养娘出去叫人抬轮椅、拉屏风,打两个妾离开,在轮椅上铺了柔软的棉垫和褥子。
这轮椅和现代的不大一样:椅子的形制和躺椅一样,又宽又长,椅背向后倾斜,和椅面连成个圆滑过度的宽弧,坐上去是半坐半躺的感觉,腰部被椅背完全承托住,崔老太爷这样肌肉无力的病人坐着也很舒服。
轮椅的轮子安在后方,前缘两侧伸出两条向下弯曲的木杆支在地上。推轮椅时有些像推独轮车,要先把椅背后的把手向下压,推到合适的位置一松手,椅子就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
崔燮看着他们抠弄机关,拆下扶手,然后便叫他们都退下,自己过去抱人。他是习过武的人,比这一屋子媳妇力气都大得多,将老人的双手摆到胸前,屈起他的膝盖,一手揽肩膀、一手托膝弯,连着身上的棉被,轻轻松松将人抱起来搁进轮椅里。
老太爷惊讶地哼了几声,老太太忙给他翻译,问崔燮怎么这么大力气了。
崔燮帮老人放平手脚,在颈后垫上垫子,一面掖着被子一面说:“在迁安结交了当地指挥使的公子,蒙他们父子许我在军营里学了些枪法,长了力气。”
老夫人神色微黯,叹道:“你身上还是流着老刘家的血,跟武人有缘份啊……”
崔燮直起身来,笑着说:“或许吧。我倒庆幸自己能有这把子力气,现在才能抱得起祖父,叫他少受些折腾。”
老夫人“嗳”了一声:“学武也好,强身健体,不然照你这么苦学容易得病。只是这学武也不要太累了,那□□大刀的少练些,别把你的筋骨压实了,将来不长个儿。”
……不会吧!
不,这肯定是迷信!是伪科学!
当初教他枪法的小哥足足比他高大半头的!
崔燮不愿多想,出去指挥人拉好屏风,挂上薄纱帘,把厚重隔间的布帘勾到房门两侧的金钩上。一边安排摆设,一边又叫人拿了一沓桑皮纸,调上墨汁和颜料,等着几位掌柜和崔启过来汇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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