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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命如草芥（第1页）

江镜庭一怔，回头看看花月意，道：“以为你睡了，怎么不掌灯？”

花月意不答，屋子里静静的，江镜庭将案几上的火折子拎起，掌了灯，望着花月意，见她盘膝坐在床上正看着自己，江镜庭笑了：“娘子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花月意道。

江镜庭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却看见了花月意身旁的油灯，道：“留下了？”

“留，为什么不留。”花月意说的云淡风轻：“白给的，傻子才不留。”

江镜庭坐在了花月意的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展开了手臂将花月意抱在了怀中，他的怀抱安抚着她的不安，安抚着她的委屈，安抚着她的悲苦。江镜庭宽阔的肩膀像是山的脊梁，花月意依靠在他的身前，纷乱的脑海逐渐变得安宁而沉静。她伸出柔软的手臂，揽住了江镜庭的脖颈，他深邃的眼眸中，黝黑的瞳仁映衬着小小的自己，花月意释然一笑，慢声道：

“江镜庭，这一生能与你长相厮守，就够了。”

江镜庭垂眸望着花月意，微微颔首，修长的指尖抚了抚花月意的脸颊，轻声问：“多个人爱你，不好么？”

花月意坚定地望着江镜庭：“三岁那年，我望着母亲的背影一点点在我眼里消失，我抬头看着阴霾的苍穹，从那一刻，我就清楚，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母亲了。在我眼里，她这种行为与将我送人、卖了、又或是易子而食，毫无半分区别，那都等同于抛弃。我不怕吃苦，不怕挨饿，更重要的是...”花月意抬眸，凝视着江镜庭：“我不畏惧死亡。不，准确的说，与死亡比起来，我更畏惧被抛弃。”话说完了，她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之上，与江镜庭成婚以来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像是花圃中娇艳的鲜花般被精心呵护和照料，然而墨生香的出现，又让她想起自己原来只是命如草芥，注定了被至亲抛弃的事实。

江镜庭静默着，仍在心中回味着花月意的话音，他理解她的苦楚，也正是因为这份理解，他才选择沉默，任何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此刻能做的，只有将她护在自己的怀抱里，床榻之上的两个人如同缠绕的青藤，紧紧地相依在一起。

灯芯早该剪了，油灯变得黯淡无光，半晌，花月意枕在江镜庭的怀中，随手拿起了那袋子里的麟囊，将金丝线拆开，珠翠玉环，连同五百两的银票，摊在了床上，花月意垂眸看看，眼眸之中毫无半丝的起伏。

窗外的起了风，江镜庭的目光落在那一支雪白色的莲花玉簪之上，他将莲花玉簪捏起，只这一眼，眉间眼底却陡然生出了一股寒意。

寂静的月牙河畔，负手立着一个女人。如墨青丝挽成一个百合髻，头上簪着的白玉莲花在皎洁的明月之下是那么的纯白无瑕，身披着一身高贵的紫衫，细长的眸凝视着头顶的璀璨繁星，虽是凝望浩瀚星辰，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经年以前毫不褪色的回忆，那些年少的回忆带着潋滟光华。恍惚一瞬之间，透过满天繁星，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年宫廷之中繁华的朝宴，歌舞升平间，流云水袖里，他一身玄黑色的长袍，雪白色的玉带束腰，温润的眉宇之下，暗含着一丝厌倦与格格不入。

他拘谨的坐在皇子之中，修长的手中握着鎏金色的金樽，深邃的眉宇总是漫不经心的看向门外的苍穹，每当他望向蔚蓝色的苍穹时，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而向往，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出神的时候，又很快地抽回了自己的目光。

那时候，她想不明白，他骄傲的皇子，本该享受着皇权为他带来的尊荣与骄傲，可为什么却看上去却是那么厌倦而孤独。

然而，过了很久之后，当她再遇到他的时候，那高高的城门之下，百姓们夹道欢呼，欢呼着那个一身银色铠甲，手握长剑男人的乘胜归来，他骄傲的坐在烈马之上，脊梁永远挺得笔直，他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雄兵。

那一刻，她才懂得，这个男人的魂，在那狼烟烽火的疆场，他没有深宫之中云诡波谲的野心，可他有最崇高的雄心，最因为懂得，所以敬仰，所以钦佩，所以让她沉沦至今。

黑暗之中传来了动静，墨生香走到了女子的身后，单膝跪下，沉声道：“小的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紫衣女子眸恋恋不舍的从回忆里抽出，细长的眸光流转，慢声道：“东西给了？”

墨生香道：“给了。”

紫衣女子绣手抽出了攒在发中的雪白色莲花，放在手心定定看着：“如果他还记得我，他会再去找你。”话音未落，人已转身离去，紫色的倩影融入了墨色的黑暗之中。

江镜庭并没有去找过墨生香。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半月之后就是年三十了，沈家和江家聚在了一起吃着年夜饭，江镜庭换上了着花月意亲手给自己做的衣裳，屋外的炮竹烟花声不断，屋子里的人各个脸上都带着喜气。

大家举起了酒杯，各自说着新年的吉利话，推杯换盏间，江镜庭提防的抬眸看向了窗外。这一个眼色，落羽就霎时间明白了过来，却不着急起身，吃了夹在筷子里的腊肉，一边嚼着一边站起身去。

沈易山心情极好，拉着江镜庭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所说的话从衙门口门前的侍卫狗仗人势的欺负一个乞丐继而演变到了对朝堂的不满，对皇帝颁布各项禁令的昏聩，反正也没有外人，他说得畅快淋漓。

这些事情，花月意和翠翠自然不感兴趣，花月意时不时地看看坐在自己身畔翠翠的肚子，悄声地问：“怎么也不见长呢？”

翠翠垂眸一笑低语道：“才两个月，当然不显怀了。”

花月意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又看向翠翠，笑着问：“你喜欢小子还是丫头？”

翠翠认认真真的想了想，低声道：“小子。”她转过脸去，轻轻地感叹：“女人的一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她恍然回神，似是觉得自己的感叹有些不合时宜，又浅浅地笑了笑，看向花月意：“你呢？”

花月意皎洁一笑：“你若这样说，我倒想生个女儿，然后教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落羽又从外面回来，坐在了江镜庭的身边，低语了几句，江镜庭面不改色，又看向沈易山，继续听着他的高谈阔论，趁着沈易山说得口干舌燥之际，江镜庭慢慢起身出去，沈易山以为他是人有三急，也没有放在心里。

江镜庭一路出了院子，各家也都在家里吃着年夜饭，喧嚣了一天的炮竹声响也在这一刻稍显安宁，只是空气里依旧漂浮着一股浓浓地火药味，江镜庭走到了林中，墨生香被落羽用麻绳捆在了一棵老槐树上。

江镜庭站在墨生香的面前，脸色阴沉而晦暗的注视着墨生香，半晌，才开口：“你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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