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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句温柔的话语,像是默不作声地混进了整个冬天的寒风,铺天盖地地砸了侯岑一脸的冰碴。
小孩刚学画画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颜料的颜色往重了压,全铺在了侯岑本来没有血色的一张脸上。
押对了。陈墨心想。
“岑”这个字,普通人家拿来做名字的都很少,没有什么歧视的意思,据他所知,侯岑的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她老家的人几乎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从群山环绕的山头里走出来的,蒋亮是第一个。
有口饭吃就能过一辈子的人,哪里能花费巨大的心思在孩子的名字上,尤其还是个女娃,秉承着取个贱名好养活的黄金法则,这有些反常。
他被老头子撵着叫了十多年的二木头他说什么了……老头子受的高等教育都大公无私地还给国家了,坚持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陈墨赶紧打住了回忆苦逼的少年生活。
看来这名字也是侯岑喉咙里的一根刺,稍微一动恨不得扎进脊髓里,都不是普通伤筋动骨那个量级的伤害了。
陈墨、顾灵宣、侯岑他们三个人没有出现大眼瞪小眼的标准场面,反而各自开工,陈墨和顾灵宣相对忙一点,一边盯着侯岑一边留意对方什么动静,侯岑算是分工比较少的,她就只看着前面的空气,像是能凭空瞪出一个蒋亮来。
然后让他重新死一次。万箭穿心。
一个警员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打破了停滞的局面。
“队长,宋忠国二老又来了。”
他们这次来是想确认一下他们宋家的名声是否还是完美无瑕吗?陈墨脸上没表现出来,可是却有些怜悯宋小琴。
这么多年,她装作宋家的乖乖女,成绩优异气质高雅,是他们“圈里人”梦寐以求的儿媳妇,宋家二老面上有光,说不定饭局上还会笑着“虚心”说上几句“小琴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那个时候,宋小琴心里在想什么呢?
真对我那么好,为什么缄口不言呢?“我”曾经受过的伤害,就那么算了吗?几年前有些刑满释放重新回归社会的人渣,凭什么就不能算上“我”这一笔账呢?
“陈警官,小琴她,她没事儿吧。”宋忠国试探性地问。
陈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你怎么不问问你们自己?
二十年前的宋小琴,有事吗?要紧吗?刑侦局眼皮子底下,医院都没让她进去,自然也检查不出来幼女身上青紫的凌虐。
当时你们是怎么做的呢?笑嘻嘻地跟市局的人打太极,说什么多亏了你们才把我女儿“完好”地救回来吗?
宋忠国察觉到了陈墨前后情绪的波动,以为是案件牵连错综复杂给市局添麻烦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情绪居然追溯到了二十多年以前。
陈墨领着二老到审问宋小琴的地方,宋小琴和宋家夫妇二人就隔了一张桌子,多半个手臂长的距离。
宋小琴没有剑拔弩张的情绪,跟陈墨审问的时候几乎不像一个人,“正常”得有些骇人。
他们之间,隔着整整二十年。
“小琴,你糊涂,我跟你妈清清白白了一辈子,怎么你就偏偏……”
“偏偏什么?”
宋忠国有些不敢相信一直以来以“教养”为傲的女儿就这么在外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可宋小琴没有要看见他骤然变脸的意思,依然自顾自地叙述着,像是小时候被家长强制背离骚一样。那时候还没长出七窍玲珑的心肝,全然不懂什么意思,默下来一遍就能“通过”考验,一字一句砸下来,轻飘飘的。
“偏偏我又让宋家蒙羞了是不是?不仅被人侮辱,身子不干不净的,而且还是个杀人犯,说出去不好听,丢宋家的人谢了宋家的门楣对不对?您二老辛苦了一辈子,落了个大公无私的名声,全让我败坏干净了对吗?”
宋忠国没想到他的女儿居然会对他说出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心虚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从宋小琴出口打断宋老开始,陈墨这个人精一样的人物自觉碍事就溜了。
宋忠国的小动作宋小琴落在眼里,宋小琴睫毛都没哆嗦一下。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看清了。
宋小琴的母亲拽了宋忠国一下,宋忠国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小琴,你不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我因为小时候的事,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妈说找个心理医生治疗一下吧,您还记得您说了什么吗?”宋小琴站起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父母,“您要是不记得了,我就提醒提醒您,您说‘她没什么大事,就是吓着了,过一段时间保不齐自己就好了,小孩的心思轻,不可能是什么精神病’。”
马丽芬还停在宋忠国身上的手虚晃了一下,觉得面前一黑,轰地倒在了宋小琴面前,宋小琴伸手把她扶起来,她像是须臾间老了十岁,竟生出些许风烛残年的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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