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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玏写了几笔,把桌上的书理整齐放到抽屉以免沾到饭菜,才开始吃饭。保温桶拧开的一瞬间,诱人的饭香浸透了周身几个立方的空气分子。
“伙食挺好”,常年吃食堂的陈叙不无羡慕地说,“你妈一定是个大厨。”
于玏鼓着腮帮子看他,眼神有点冷。
被这样的眼神一瞥,陈叙立刻不自在了,他寻思了一会,说:“我的意思是,你的妈妈做饭肯定很好吃。”是在解释刚刚那句“你妈”没有在骂人。
于玏咀嚼了一会,咽下嘴里的食物,说:“是奶奶。”
陈叙“哦”了一声,看着他说:“那也很厉害。”
于玏好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点笑意转瞬即逝,却让陈叙意外而高兴,但他这个人一高兴就忘形,一忘形就要失言,“那有时间去你家吃饭,尝尝你家大厨奶奶的手艺。”
于玏闻言,兀自吃饭不说话了。
去街坊邻居家串门吃饭,是陈叙从小到大常干的事。但先不论于玏愿意与否,对于两人算不算朋友这点,陈叙也举棋不定。如果于玏心里压根没把他当朋友,只是一般同学,那他刚刚的话,实在是莽撞冒犯。
陈叙正要随便说点什么揭过去,于玏说:“可能不行。”
“理解理解,不是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宝贝是一定要藏起来不能轻易让人见的嘛……”
陈叙边说边在心里捂脸,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个话题结束,他们的谈话也就结束了。等待他们的是漫长的晚课。
这节是历史,课前五分钟,何纾到达教室,开始课前准备。在何纾教学生涯的以前几十年,陈叙无幸了解,只知道在榆中念书的这几个月来,提前到班、默默在课前准备好一切,何纾向来就是这样的。班上进度最慢的两科,一是数学,二就是历史。王成敬这段时间为了配合年级要求,进度已经拉了很多。于是历史课顺理成章占据进度最慢榜首。
可能是知道在场的以后都是读理科的,何纾讲课也不怎么着急,在课堂上经常给他们讲一些有意思的历史事件。每一则用心良苦的故事里都包含一些隐晦但不说出的道理,聚合起来形成一节节不算枯燥的历史课。
陈叙不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历史老师,脑子里竟然能装这么多故事、藏这么多道理,却一点不让人厌烦。好像她这个人就是由故事组成的,岁月赋予她的只有皮囊上的伤痕,她历久弥新的灵魂在和蔼的微笑里永恒。很多次地,陈叙忘记了她是老师。他在心里把她当成更亲近的人,比如素未谋面的奶奶。在陈叙想象中,他的奶奶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老太太。
上课半分钟,将近半数的人桌面上书立后摊开着其他科的作业。高一(4)班是实验班,前面还差了两字,理科。冠了这两个字,班内同学在一进校就注定选择了理科。既然选了理科,像历史这样的文科学科,学不学都无甚所谓。
时间就是金钱,懂这个道理的人做出选择都不需经过一个眨眼。他们是文理分科的最末几届,比同届普通班的同学以及后来的孩子们更早做出选择。早出的时间有得有失,让他们脚步坚定的同时,也错过了一些曲折或捷径未知的可能。
视线可见的周围都在埋头,连于玏也是。学校机器人小组选拔开始的这几天,于玏连课也不怎么听了——他根据自己的进度安排时间学习。陈叙在周围一群人里感到格格不入,他伸长脖子听课,脑海里却在算着今天的作业要写到几点。几次强制自己挥除杂念都没成功,望着何纾耐心讲课的身影,犹豫和烦躁同时在陈叙心中轮番交替上演。
不知第多少回,陈叙生出一种无力感。成为高中生好像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年少时匆匆瞥过一眼的校园剧把一切展现得可爱而又片面,几十集的剧情没有提过那些细碎入末梢的难处。
陈叙鬼使神差从书立里抽出一本数学资料,压在胳膊下没打开,眼睛还望着讲台。何纾鱼尾纹深深,把课和蔼地讲下去。
又过了几分钟,那本资料被悄悄地、缓缓地翻开封面。
低头,或不低?陈叙座位偏后,用自己两只视力5.0的眼睛看着前方。
背叛,或不背叛?
课已过半,陈叙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卡死的纠结。现在这样也什么都听进去,不如写作业,终于像战士就义那样低下头,不再看何纾的眼睛,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一道题目的思路渐渐在脑海中显现,一直如背景乐般的讲课声戛然而止。世界突然安静,静到陈叙一瞬间能听到耳边有无数笔尖在纸上摩擦呼啸。如山雨欲来前的宁静,安静过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
陈叙抬头望去,讲台上空空荡荡。
迟来的意识唤醒教室里其他人,呼喊和骚动声同起——
“何老师晕倒了!”
陈叙脑中嗡的一声,猛地站起来,顾不得眼前一黑就冲向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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