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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 长上与护边员（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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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利终于逃出了那间臭气熏天的卧室。廊道左右的所有门窗皆紧闭，除了中堂明火，周围四处漆黑。他听见中堂传来不知一人的打呼声，但要绕过影壁出门，只能从中堂前的小径出发。于是他悄悄溜过去，看见伯克与太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侍者倚壁而眠，护卫皆已撤去。他便俯身移步，慢慢向外。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低喊。

他回头，满眼尽是停滞的旧人影，不见发声之人，复前行。

“安布利！我在这！”

他再次回头，这才看见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梁下垂吊人。赤裸的萨迪克腆着肚子低垂头颅，很是虚弱。

“带我一起走啊，”萨迪克说，“咱俩一起跑。”

安布利想起那些抓捕自己的人就恼火不已，他悄悄挪过去，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说，“你出卖我！”

“我是被逼的啊，而且我是随便说的地方，你当时在我家，我也告诉了你通道，但我跟他们说的是你在你自己家。谁知道你真的会回去啊。”萨迪克显得很委屈。

这解释很真诚，安布利愿意接受。“那你为什么被吊起来了？”

“他们夺了我的职，我已经不是什么长上了，我要去投靠中央军，你救我，我们一起出去。”

“我手上也没刀子，”安布利瞧瞧四周，“我怎么救你？”

“我的衣兜里有折叠刀。”萨迪克转动脑袋努力指示方向，“他们让我自己脱衣服，然后我把衣服扔影壁旁边了，你去拿了放我下来。”

风声一起，萨迪克就随绳子左右摇荡，安布利便看见他紧闭眼睛，咬牙承受手腕的勒伤被再次摩擦的痛苦。很快，安布利找到了折叠刀，但又因高度不够而犯难。“我去悄悄挪个椅子，你注意观察四周，有动静就像刚才那样喊我。”

萨迪克感激地点头。安布利将圈椅抱起来，防止拖地发出响声，环抱至萨迪克身边，接着轻轻放下。期间萨迪克始终张望警戒。安布利踏上椅子，直起身子时圈椅略有滑动，发出咯吱刺耳声。伯克对此有了反应，抬眼望望四周，却奇迹般的忽略了萨迪克所在的方向，很快又趴下入眠。萨迪克吓得浑身发抖，安布利立刻将吊绳割断放他下来。

“你知道中央军在哪儿？”安布利问道。他们现在趴在影壁后面，因为前门还有护卫站岗，而伯克的院子空旷，戈壁又没有多少植物，如果他们贸然进入灯火通明的院子中，很难不被发现。

“我不知道，但我有办法找到他们。”萨迪克指指左侧廊道和围墙，“咱们从那翻过去更靠谱，虽然高了点，但只要你踩着我先上去，然后在墙头再伸手拉我，我也能上去。不过总有种不详的感觉，你还记得那些古老的故事么？每到这种时刻，总会有一个人留在围墙这边牺牲了。”

“长上大人希望如此么？”安布利锐利地直视。

“我已不是长上啦。只是开个玩笑嘛。”萨迪克说，“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知道我接近死亡多少回都活过来了，怎么可能会落入这种俗套呢。走吧，为了让你安心，我让你先上去，然后我再上去。”

他们走到围墙之下，途中未遇障碍，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伯克庭院安静异常。萨迪克蹲下身子，招手示意安布利踩在自己的肩膀上。“来，”他一面说，“我给你看看，做长上也是需要强大的体魄的。”

安布利刚抬起左腿，一支冷箭便从黑暗中射来。寒光在萨迪克眼中掠过，他抬头发现安布利的左箭被利箭穿透，接着第二箭又穿透安布利的胸口。萨迪克眼看着安布利突然倒下，惊愤未消之际，耳边就传来督军大人的嘲笑：“下次挪椅子小点声，那么大的噪音当老子耳聋吗？作为军人，我怎么可能会像中堂的那两位大人一样懈怠呢。”

督军大人站在对向廊道，正跨过护栏悠然接近，听到动静的守卫已经集结，步伐声乱。

萨迪克伸手欲抬起中箭倒地的安布利，绝望地抬头看了一眼围墙，如今墙头似乎高出云霄。“我去你妈的！”他对着督军大人发泄最后的怨怒，“你们这些狗日的来啊，大不了老子今天就死这！绝不束手就擒！还想绑老子，吃屎去吧！一群叛国的畜牲，哪个瞎了眼的选你当督军，你督什么军，督叛军吗？狗日的还军人，你只配当个阉货！”

纵是督军也受不了这番高声的辱骂，便恼怒拉弦放箭。寒光再次闪过，萨迪克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突然，他感到手腕抬着的人迅猛起身，随即睁眼，恰好看见安布利替自己挡下了那一箭。箭头带血，从他的左臂穿出。

“别磨蹭了，”安布利一边竭力喘息，一边用嘶哑的低音说道，“你倒霉的玩笑应验了。咱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我已中箭，现在似乎得益于门砖我还挺有精力。我告诉你——”督军又射来一箭，刺中他腹部，他粗重地低喘后继续说道，“一点儿也不疼。记好了萨迪克，出去之后找到戍卫军，告诉他们督军要叛国，要奉送疆域，你刚才也听见了不是么。把那些话转告给戍卫军，不要相信他们所说的——”第二箭，射中前胸，这次几乎没有停顿。“戍卫军没有与督军勾结，当然也不可能同意奉送国土。你一定要找到戍卫军，让他们守卫好塔玛夏，守卫好慕国边疆。我走的那些美妙但荒芜的长路，势必要让我们的后代也能走一遍，绝不允许——”第三箭，射中安布利的左胸。督军听不见他们对话，现已完全止步，安然搭弓，如同练靶。安布利这次停顿了很长时间。“踩我肩头，我送你走，”他最后说道，“记得找戍卫军！”

守卫已出现在廊道上。泪流满面的萨迪克甚至不敢大力踩向他的肩头，才小心翼翼地抬腿，却被他主动抓去按上肩头。萨迪克扒着墙，最终完全站在全身箭矢的安布利身上。安布利徒手接下射向萨迪克的三枚铁箭，冷眼瞧向再次张弓的督军，嘶喊着直起身子，将萨迪克送上墙头。门口的守卫也在赶往围墙之外。爬上墙头的萨迪克侧身躲过督军射来的冷箭，望了一眼扑倒在血滩中的安布利，咬咬牙拔出折叠刀，盯着外侧围墙下赶来的守卫发誓：“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会找到戍卫军，绝对会！就是死！我也要在转达你的话之后再死！你看见围墙下这些小杂种了么，我会一个不剩的把他们全宰了！以慰你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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