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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六 土蝼（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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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之前，洛秋奋力在沙土围墙上踩出落脚坑。他扒着墙头张望，近如此刻，才终于看清大门之前的那一片狼藉。卫所仿佛是一个三角的石体，两侧墙壁向后延伸交会。在周围的空地之上，遍布着浓重颜色的已经干固的黑血，业已渗入地下，融于大地。他能看见一部分侧墙，墙上赫然喷洒着已渐枯涸的血液，如似谁人挥毫，仿佛镜面一般反光。

然而眼前没有遗体，只有地面的撞坑，墙上补好的破洞，还有石子压覆的静置破裳。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伍长所说的那只土蝼从石体之后出现，接着又有一只比它高大一倍的土蝼嘴衔人首蹦跳走出，人首黑发缠绕着一截断肢被一齐拖拽出来。土蝼并不狰狞，平常却惊悚。

“这些小畜生！”缺口守望的伍长骂道，“死亡的士兵就埋在后面，看来是被它们刨开了。”

“它们会吃腐肉。”络腮胡伍长带着恨意说。

洛秋看见荒野之风席卷着醒目的沙尘正向此地奔来，风沙转眼即至，耳边突然传来扯布的响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入鼻中。他扭头一看，只见之前的破布裳因风而动，被沙尘卷来头顶，啪的一声落在缺口守望的白巾伍长的头顶。一时间，四处踢踏声乱。十数只土蝼从墙后奔出，凶猛袭来。赖于土丘外壁高垂，它们四肢不便落脚而难及高台。

原本就手持利刃的络腮胡伍长爬上墙头，用尖刀排斥荒兽。这些荒兽在驱赶之下的叫声嘶哑，时而高亢时而狠厉，凶杀恶极皆有表现，与羚羊亲和之声相去甚远。缺口之处，外壁完全垂直，但有土蝼俯首使利角撞击土壁。

头巾伍长因此大声嘲笑：“狗日的还想撞塌我们！做梦吧！”

他们所立丈许见方，或为土筑台，乍看如一棵耸立乔木。脚下土蝼利角戳入厚壤，仰头退后时掘除不少支撑。一会儿之后，几乎所有的——十数只土蝼都开始专注于冲撞土丘。当他们深刻感受到脚下振摇时，低沉嗓音的伍长当机立断，要求大伙主动逃出。

头巾伍长率先落地，被一只土蝼扑倒，洛秋纵身而出，脚踩土蝼替他解围。余下土蝼便轰然齐至，洛秋端着拳头逐一击倒，艾息格和余下伍长趁机落地。

“这十几只的话且能应付，”洛秋喘息中提醒，“先把里面的人喊答应了，在它们越聚越多之前赶紧弄完走人。”

络腮胡伍长把要称赞他的话吞下肚中，转而朝卫所大喊：“我等已至门前，速来通报！今日危急不可拖延。”

但卫所无人回应。厚石门露出的缝隙之间，唯有黑色与催人绝望的安静。但这些土蝼不愿后退。白头巾伍长将头上沾粘的湿破裳甩在地面，有土蝼循着腥气扑了上去，嚼了几口破布后嫌恶吐出，扭头瞪着众人。白头巾伍长的头顶依旧散发着破衣裳带来的气味，显然是这股原本下沉的腥臭因风沙再起，误导了这些噬人野兽。

洛秋击打它们时，拳头触得那坚硬表皮，竟然比焦涸裂土还要干固。它们形似山羊，却毛皮短密，食人喜吃腐肉，但有一双明舒皎洁的圆瞳，每每抬首睹物，尖弧似鹿之两耳则挥摆如招徕。那瞳孔中能显射出两种情绪，凶狠以及平静。现在它们眼露凶光，扬角耀威，百进不退。

或许是因为久攻不下，它们转而朝其他人进攻，艾息格抬脚踹飞一只体格较大的土蝼之后紧靠土丘，大口喘息。其余的伍长持利刃挥舞，然而土蝼比他们更加敏捷——或纵或俯或翻转或进退，好比训练有素的士兵。

“他妈人呢！”络腮胡伍长接着大喊，“听不见吗！外面这么多荒兽！人呐！都他妈死完了吗！”土蝼对于喊声有激烈的反应，伍长们已退到洛秋身边，几乎全由洛秋招架。

此时，艾息格打翻一只瘦小的土蝼，单脚踩着它的长颈防止它起身，土蝼在他脚下哀嚎，他俯首怒目而视，竟然吓退余下两只同样瘦小准备扑身的土蝼。这三只似乎结成一队。被吓退的两只瘦小土蝼前足扒着土壤，拱起身子，呜咽望向扑打洛秋的一众壮硕体格的同类。但同类无视它们的呜咽。艾息格便往前一步，两只瘦小土蝼顿时颤抖不止，但始终不愿退去。

“想让我放了它？”艾息格问道。然后，他和伍长们看见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甚至于洛秋因为瘦小土蝼的反应而惊愕，一时躲闪不及而被扑来的土蝼划破左肩。

他们看见的是，在艾息格问完那句话后，两只瘦小的土蝼收拢前足，放下弓背，郑重地朝他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卫所的大门内终于传来了士兵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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