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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 奇书奇语（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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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风寒，石壁能降住狂风，但挡不住气冷。

裸身与褴褛的士兵相拥围坐，大家肩并着肩，背贴着背，最外圈的那些人则依靠破布缠裹来御寒。医生们身上的衣物很多，可以继续往来病榻，时而起身熬药，但也耐不住寒夜冰凉，坐在那里哆哆嗦嗦。男医生尚可挤入人群寻暖，三个女医生则只能单薄相拥。

这是慕国戍卫军，军绩战功不论，至少在曜国亡国之后，对于知其遭难的后世——这个国家，尤其军中的人来说，死亡事小失节事大，所以这里的女性绝不会受到任何层面的侵扰。不过此时的慕国，女性地位依然低下。卫所之中有此三人已是罕见。不对女性侵扰，并非源于对她们的切实尊重。然而这些士兵面对她们时依然心怀尊重，不过尊重的是自己。他们认为瘦弱的女人应当被保护，而欺辱女人必然不算一个男人。几乎可以这么认为，所谓的不侵扰，是源自其塑造优越自我时的需求。真正在保护这些军中女人的，是曜国军队的严厉法规。

卫所随着逝去的白昼而变得愈发黑暗，几乎到了五指伸于目前而不得见的程度。艾息格被冷风冻醒，似乎草药见了效，他显得有精神不少。可惜那些重伤士兵就不太好过了，冷风开始在这个空间回荡的时候，他们的哀嚎变得急促，叫声满是呓语，如同死前的最后挣扎。

三楼由固山卫书散发的光亮明度不变，仿佛带有微微的暖意，被孙海标披在身上。他仰头靠着冰凉的石墙，闭上眼睛叹息。“不知道今晚又得死多少人了，大家一起努力熬过今夜，明天就出发了。”

艾息格站起来活动身子，他还尚有力气，可惜那些士兵饿的都已起不了身。

洛秋蜷着身子坐在墙下，抬头看向上方，“那本固山卫书能发光，不能发热么？”

“试过了，不管怎么说都不行。”孙海标低声地说，“那书肯定能听懂人话，不然不会发光，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们让它做什么它都不做。估计是做不到吧，再说了一本书怎么发热呢？除非烧了。”

艾息格打了个激灵，突然蹲下，扶着额头微微晃脑。

“可能是草药在发生作用。”孙海标说，“我之前也这样，你别动了，坐着休息休息，要是冷的话咱仨可以挨在一起。”

洛秋摇了摇头，无论是冰寒训练，还是身在雪山，可都比这冷多了。此前生活在福克巴兹的艾息格当然也不会觉得太冷，他甚至还把最外层的衣裳分给了一个年弱打颤的外圈小士兵。随后士兵们朝这里投来贪婪的目光，因为他和洛秋身上的衣裳。不过那些士兵没有发声，也没上前来抢夺，或许是因为他们没力气了。

“你们就这么点东西，每天晚上都是这么过的吗？”洛秋心怀同情地问道。

孙海标哆嗦着点个头。“一到晚上降温的时候，第二天就得收几具尸。能用的东西都用了，楼上的还丢了不少棉被和布下来，但都太单薄，合一块也没多少，这么些人哪够分呐。”

艾息格拿手指扫了扫各个楼层，“你们之前住在哪，那里边没有御寒的东西吗？”

“住在四楼往上。”孙海标紧紧身子回答说，“御寒的东西都消耗完了，比如棉被和衣裳，一开始为了和土蝼战斗，没东西止血只能撕衣裳和棉布，用得太多了，基本上什么都不剩了。楼上的唯一比我们好的就是还有床可以睡，不过那床上啥也没有。唉，也不知道上头的那些兄弟有没有死的。”

“死了肯定会有尸体扔下来吧。”艾息格喃喃道。

“放屁！”孙海标挺起身子不满地说，“谁他妈会把自己兄弟的尸体往下扔，那也得慢慢抬下来安葬，你以为扔泥巴呢！”

洛秋理解艾息格何出此言：“他没有恶意，毕竟是外邦人。而且他之前的生活方式也有点问题，别动怒。”

“别的不说，”孙海标似乎愤懑难平。“就是扔下来砸死人怎么办！说的什么蠢话！”他叹了口气，“不过真羡慕你们，是感觉不到冷啊还是因为皮厚啊。”

“也不能烧柴么？”虚弱的艾息格对孙海标的愤怒毫不在意。

“烧不了！”孙海标没好气地说，“烟散不出去，石体上不敢再打孔了。大家一致认为，熏死是最惨的死法。之前还能起几个小篝火，可惜的是现在火光会从现有的那些不足以散烟的小孔里露出去，土蝼要是看见就会来撞墙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洛秋起身，借光看着死气沉沉的人群，接着又抬头瞧瞧旋梯断绝的缺口。固山卫书如此显眼地存在于三楼，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他想亲自去看看那本书，说不定能教它散发温暖。至于那个让所有人望而生畏的断绝缺口，他知道自己能轻而易举地跳过去，就像罗津要求的修行那样。“我去楼上看看。”他说。

“你没看见断了？”孙海标惊讶地问。

“如果我的弓在的话我还有把握过去，”艾息格说，“你需要什么工具吗？我也许能帮你。”

“没事，”洛秋告诉他们，“我目测了一下，我能跳过去。”

“当真？”孙海标霍地起身。“当真能跳过去？真的能的话一定要上去看看我们的那些兄弟。”

“没问题。”洛秋确信。

孙海标激动地连说了数个好之后，嘱咐洛秋稍作等待，接着拔腿跑开，没一会儿就带着屯长走了回来。屯长再次询问洛秋获得肯定的答案，于是便向毫无生气的人群宣告：“我们有救星了！刚才有人问我会不会放弃楼上的兄弟，我现在就可以肯定地答复你们！绝不会放弃他们！我们有救星了！”

相互依偎的士兵用微弱但喜悦的喊声回应着这位屯长，有的人再次哭出了声，或是因为他们的兄长或挚交就在头顶。

士兵们保持取暖的坐姿不变，只是转而面向残破的旋梯入口。在大家的注视之下，洛秋踏上旋梯，在微弱的光线下慎重地迈着每一步。人群目光紧随他的所在，沿梯绕墙一周之后，他来到了通往三楼的断绝缺口处。另一半旋梯就在他眼前的黑窟窿之外，窟窿比起平地的目测要更加宽大。吊绳破布的修复工程摇摇欲坠，完全无法使用。那些布条浸染血渍，早不具备保暖功效。尽管他并不惧怕，但他能感受到，似乎楼下的人们正屏息凝神地替他鼓劲。

没有一丝犹豫，他跳了过去，落在了对岸破裂的残体之外，那些看上去未受殃及的、更稳固的阶梯上。低下似乎有欢呼，但饥饿的人们无力欢喊。

接下来的路已是亮如白昼，金黄色的亮光有如余晖，让他一扫身心寒凉。他沿着旋梯向上，终于看见门窟平台，强光从中而来。旋梯继续攀墙而上，他抬头一看，大概在五楼处又有断绝。不过固山卫书已近在眼前。

他走进门窿，看见一个广阔的空间，正中有一个陈置玻璃罩的立柜，所谓仙器的固山卫书以一副书页敞开的模样悬浮罩中。除此之外，四周只有瓷器兵刃，果然如孙海标所说，能用的东西都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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