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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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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赈灾银就封在仓州府的库房中，由季显带来的金吾卫与墨轩的紫衣御带共同把守。即便是他们，要取出银子也得将用途及数量记录在册并签押，再由看守者核验取出银钱的数量，不得与所写数额有任何出入。

一万两白银，恰巧装满五箱，由十名大汉挑着刚刚好，季显却是调了四个队，整整两百人，排成两列，浩浩荡荡地向着约定的汪家仓库而去。季显和墨轩两个容貌仪表极为出挑的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在头前并驾齐驱，各自后面还有百来号人一溜排开，不需敲锣打鼓，便已很引人侧面了。

一行人招摇过市，打破了街头的死气沉沉，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瞧，甚至还有人紧随其后，打算把热闹看到底。众人簇拥之下，队伍越发庞大。

汪杰是仓州最大的米商，他的米仓也是仓州最大的，门前有不输常平仓的宽阔场地，容纳了季显和墨轩他们以及聚拢而来的仓州诸色人等。

汪杰早收到下人的禀报，出门相迎。季显带住坐骑，翻身下马，向着汪杰拱手抱拳，用敞亮的声音道：“大哥，一万两白银在此，大哥卖给我的480石粮食可曾备好？”

正想邀他们进门的汪杰闻言就是一愣，就因为商人位卑，故而愈发讲究身份，除非是做街头买卖的贩夫走卒，否则哪怕是小商贾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生意的事儿宣之于口，不是邀至家中品茶共谈，就是在外头酒席间磋商。季显却是毫不顾忌地大声说了出来，令习惯了推杯换盏间把事情安排妥当的汪杰对于他如此有辱身份的粗鄙做派很是不喜。“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户，连规矩和体面都不懂。”汪杰在心底暗自嘲讽，脸上的笑却是真真切切没有半分减损。

“季大人放心，你要的粮食都已备好，即刻便能取走。”他满脸堆笑地说道：“天寒地冻的，季大人和墨大人先到屋里喝茶。粮食我都准备好了，大人一会去验看便可。”

季显淡然道：“不必了，我们还要去各处巡查，不能耽搁。四个城门的施粥处每处都送一百石去，剩下的八十石送到仓州府衙。”

既然霉变米可能是在仓州官仓里调换的，季显索性就不把粮食入仓，直接让汪杰交到各个赈灾粮发放点，避开了官仓经手，若真有问题，只管往一交一接的环节上去查。

季显让人放下银子后，立刻上马走人，他带来的两百多号人呼啦啦一下子也跟着跑光了，留下汪杰在身后吃了一嘴的灰，少不得又是一通腹诽，暗骂他官威十足，交个银子都要摆出前呼后拥的排场来。

季显把四个城门处设立的赈灾点都走了个遍，把带出来的人手都分派到各处赈济点，协助接收赈灾粮。他和墨轩一路触目所及，灾民啼饥号寒，惨不忍睹。干旱完全破坏了仓州的民生，受限于不知何时能有的雨水及很难蓄满储水的自家地窖，百姓只能种少量的玉米高粱等旱作物，即便如此也时常会因为断水而等不到收获便枯死了。这里的孩子绝大多数从来不知道白米饭是什么滋味，能够吃上干饭的年月是在二十年前。

继那场塌天水灾而来的是持续二十年的旱灾，以致仓州人丁凋敝，十室九空。因有大量罪囚被发配到此，填充当地人口，仓州才不至于人烟灭绝。目前仓州在籍在册的人口共有四万多人，按每人每天三两的最低限度救济，每天也需要六七百石，480石堆在一起不少，但面对数量庞大的灾民，实在是杯水车薪，甚至还不够赈济一天的量，250万两根本撑不了一年。朝廷对仓州的赈济主要在每年秋收后，趁着粮食充盈从富庶的裕州收购运至仓州。但此次因赈灾银案耽搁，对仓州的赈济时至腊月方才开始，时至深冬，屯了粮食的粮商自然要抬价，同样多的银子能买的粮食就少了，更何况这次的银子还折了半，正是顾虑着这些，哪怕季显剑走偏锋打劫粮商的提议与自己素日行事相悖，墨轩也未曾反对，甚至自己退居到了次要位置任由季显主导与仓州官商的交涉，因为他知道知道唯有季显的办法才能缓解灾民缺粮的危机。

二人正策马往府衙而去，只见前面吵吵嚷嚷闹成一团。季显仗着在马上坐得高看得远，将人群当间的情况一览无余，原来是有人在打架，而且是场混战，以一敌三的中年汉子好生了得，将围攻他的人打得左支右绌，不能招架。

如此精彩的打斗，在一众围观者中却没有激起喝彩声，饥寒交迫的生活磋磨得他们连起哄的兴致也没有了，看热闹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而是聊以打发百业凋敝之下无所事事的空虚时光。

不过须臾，三人皆被打得躺倒在地。中年汉子指着其中一人骂道：“我就在此卖粮，我就不卖给你们，你奈我何！”

被他指着骂的男子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他块头大，又吃得饱，很是有一股子蛮力气，在仓州横行惯了，不想今天在这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身上栽了跟头。那中年汉子力气大得惊人，一旦挨着了他的拳脚便是钻心的疼，几下子就将他们揍得哀嚎倒地。三人被打怕了，不敢起身，手脚并用爬出人群外，二人这才上前扶住胖子。胖子扶着被打得生疼的胳膊，搁下一句“你等着”，撒丫子跑了。

中年男子并不理会他的叫嚣，兀自走到一旁载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前，大声吆喝起来，“糙米，糙米，一斗60文。”

他这一吆喝，周围的人这才有了点儿人气儿，纷纷快步上前，聚拢在他身边，有人扯着嗓子喊“给我一斗”，有人眼睛直直勾勾盯住车上装得鼓鼓囊囊的粮袋，也有人拖着孱弱的身体跑了开去。

糙米在京城的价格是20文一斗，白米30文，他这价格不便宜，但是放在仓州就绝对是良心价了。一路山高水远的辛劳还是小事，弄得不好，怕连命都要丢了，带着一车粮食行走在饥民遍地的仓州，堪比羊入虎群，谁也不知道饿急了眼的人会作出什么事来。所以除了带着大量车马人手的粮商，很少有人单枪匹马地到仓州贩卖粮食，只有艺高人胆大，才敢来仓州做这赌命的买卖。

身上带着钱的，当场就掏空了钱袋换粮食，中年汉子每一斗都是装得满满的，任由米堆起多高，也不抹下一粒。但即便是有钱的，身上也不可能恰巧带了米袋，又不怕回去拿了错过时机，便也顾不得天寒地冻，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兜着，哪怕冷风吹得遍体生寒，哆哆嗦嗦强忍着连冷战都不敢打得大些，生怕抖落了一星半点。

还有更多的是身上没钱但家里有点指望，搜罗搜罗还能抠出些钱来的，拿出吃奶的力气拼了命赶回家拿钱买米；而囊空如洗的，就只能空怅望，这不是他们负担得起的奢侈，他们唯一的活路只有仓州府每日发放的那点稀粥，吃不饱，勉强饿不死。

中年汉子的米不多时便卖完了一袋，他正打开第二袋时，手猛然被人抓住了。“狗东西，敢来老虎嘴里掏食，你活腻歪了！”说完，“呜~~~”地一阵冷风向中年汉子的面门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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