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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雪夜(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这个村子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今年日子难过。小村子临近边塞,坐落在官道附近。年初的时候,北边的匈奴人照例骚扰边境,以往只不过在边塞城镇劫掠一些物资。今年却跑的远了些,毫无准备的小村子被匈奴人洗劫一番,损失了一些财务,好在没什么人员伤亡。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春,家家户户准备着迎新春,过大年。三天前的夜里,一场大雪,压坏了两家人的房子,睡得死的,来不及跑掉的,做了雪下的亡魂。请春客的席还没吃上,倒先吃上了白事的席。

三天过去了,地上的雪依旧齐膝盖那么深。

老村长坐在村口自家檐坎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月亮刚升上天空,西边还留着没落下的太阳的残影。屋内的地炉,炭火慢慢的煮着上方吊锅里的汤。炉边的褥子上躺着个小孩,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

三天前的大雪过后,老村长在自家门外捡到了这个孩子。当时他躺在雪地里,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衣,脸冻得发紫。村长伸手去探,胸口还是暖的,也有鼻息。

老村长是个好心的人,当即把小孩扶到屋里,裹上被褥,灌了几口热汤,人倒是救回来了。但落下了风寒,这几日发起了高烧,清醒一会,昏沉一会的,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只得先在家中养着。

今晚的月亮很圆。

白天在镇上开包子铺的李二狗回村帮忙做白事,说起那个下雪的夜里,镇上林郎中家被一把火烧了精光。

“那火烧了快三天啊,今天早些时候才停了下来。三天,别说是东西了,就是人的骨头都该烧没了。”李二狗咽了咽唾沫,故意压低了声音:“先不讲那晚的大雪连房子都能压垮,却熄不了一场火。单讲这火能烧个近三天,你们说什么火能烧三天?林家又不是什么大宅大院的,就算房子用的木头是桐油树做的,也怕是烧不了三天。”

李二狗瞟了一眼周遭,看村民们一脸被唬住的表情,得意的接着讲:

“我在镇上混这么多年,也算有点门道。咱有消息啊。我听人说,西域出产一种油,点上了火,不到这油烧尽,拿水都泼不灭上面的火。想是林家得罪了什么人,拿这油泼了,点火烧了林家。”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有说这林郎中医术高明,平日也乐善好施,不像是个会得罪人的。有说自己或自己家人朋友以前得了个什么病是林郎中治好的。也有讨论这西域的神油贵不贵,好不好找的。

李二狗出声让大家安静,接着用压低的嗓音说话:“你们知道最奇怪的事是什么吗?那火停后,官府派人去看了现场。巧了,去的几个捕快里,正好有一位跟我相熟的老大哥。林家有六口人大家都知道,林郎中夫妻,加上一双儿女,一个仆妇,一个学徒。但是啊......”李二狗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我听我这老大哥说啊,不谈烧没了的,就讲这火场里清出来能认得出的人头骨,加起来,一共,十五个。”

闻言,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是个奇事。

村里稍微有点机灵的人说:“要么这林郎中家里原本就藏了人,要么,怕是行凶的人也随着林家那场大火去了。”

李二狗点头:“林家那小房子,可藏不下多余的七人。”

大家热烈讨论起来,边说边忙手上的活计,不到一个时辰,话题又转到了家长里短上面。只有老村长,想起了那个他救起来的少年。

旱烟抽到第二锅,月亮挂在了天上,银色的月光洒在雪地里,亮堂堂的。

屋子里传来动静。村长把烟杆倒扣,在地上敲了敲,敲出剩余的烟草,捻灭火星,把烟草收好,走到了屋子里头。

剑眉星目少年披散着头发半坐,忽明忽暗的油灯照着那张稚嫩又英气的脸。长长的眉毛眉尾挑起,双目如潭,天庭饱满,鼻梁高挺,脸部线条行云流水般的流畅,薄唇,有一丝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小凸嘴。

少年看清了眼前的老者,撑着身子站起来,又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谢老先生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他日必报”

老村长扶他坐下,问:“身子好些没有?”

“死不了,就能活下去。”

少年人的眼睛很亮,透着股坚强和韧性,老村长看着他的眼睛,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我看你的穿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一个山村老朽,救你只是顺手做个善事而已。你肯跪我道谢,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我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好奇心可言了。你的姓名来历,为何在此不必同我讲。安心养好身体,该回哪便去哪,倒也不必提报恩。”

面前的男孩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老村长。这三日,他昏昏沉沉,有时清醒,有时沉睡。清醒的时候,也曾观察过周遭的环境。老旧但整洁的房间挂了些弓箭,放置着柴刀,铁夹子一类的武器。墙上有些野生动物的皮毛。这个独居的老人,像是个靠打猎维持生计的猎户。

少年摆了个作揖的手势:“在下林孝之,多谢老先生收留。”

夜,深了。

四十多年前,当时还是壮年的老村长在这个小村子落了脚。成家娶妻,妻子去的早。老人拉扯唯一的儿子长大,亲自送他参军,又亲手把儿子领回家,葬到了孩子母亲的旁边。

这个称自己为林孝之的孩子,长了一双跟自己当年很像的眼睛,即像自己,也像自己早早离开的儿子。

“林孝之”,老村子嘟囔着这个名字。

那个被火烧了全家的林郎中,有个十三岁的儿子。林家深居简出,除了郎中本人与外出采买的仆妇、学徒外。林家夫人与一双儿女不太出现在人前,只有少数人见过真容。

油灯的灯芯开了叉,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子里一老一少静坐着。

少年人脑子里,想的是那个挂在墙上的大弓,放眼整个天下,能有几人拉开?

老人的脑子里,想的是那个一年以前自己见过的林家公子林孝之,与眼前这个少年,一丁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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