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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妍震惊道：&ldo;天……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rdo;杨瑾诧异道：&ldo;是流民？这么多人不杀也不放，把他们都关起来做什么？养着吗？&rdo;&ldo;我猜北斗巨门和破军初来乍到此地的时候，肯定看得出这山谷的隐蔽是人为的，摸不清情况，心里拿不准这山谷是否有其他密道，&rdo;李晟轻轻地解释道，&ldo;此地有这么多流民，倘若贸然痛下杀手，万一流民们知道其他秘密出入口，逃出几个漏网之鱼，他们这回的戏就唱不下去了。&rdo;吴楚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恍然大悟道：&ldo;所以杀不得，要先稳住这些流民。&rdo;&ldo;不错，比如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北军可以恩威并重，一方面说流民南渡是叛国，该当诛九族之罪，再从中抓一个领头的，杀一儆百，杀完以后顺势将罪名都推到死人头上，再对惊慌失措的流民施以怀柔，宣布他们是受奸人蛊惑，若是诚心悔过，则罪责可脱，&rdo;李晟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ldo;如果是我，我会假装派人重新给他们编册入籍，告诉他们如今北方人口锐减，朝廷打算重新丈量、分配撂荒土地，持此籍者，日后回去，都能分得一等田，这样一来，流民稳住了，人数清点完了，还省得有人浑水摸鱼。&rdo;杨瑾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李晟三言两语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些中原人杀人不用刀。有威逼再加上利诱，对付失了头羊的羊群，一圈一个准。流民大多胆小，毕生汲汲所求，也不过就是一隅容身之地，不到活不下去，不会贸然逃跑反抗，只要能有吃有喝不挨打，就能叫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或许还能收买那么几个心智不坚的，帮这些北军排查其他密道。等北军将地形摸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撕破脸皮了‐‐而到了这步田地，这些流民早已失去了一开始的能力和勇气，基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这时候要杀他们灭口也好，要支使他们做苦力也好，怎么摆弄都可以。但是可惜，再怎么千人一面的人群，也总能生出异类‐‐那几个带着小孩逃出去的人就是。他们倒也未必有什么大智大勇，或许是机缘巧合、因为什么缘故不得不跑，还一不小心成功了。而北军已经快要集结完毕，此时泄密必将功亏一篑，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晟都能想象得出谷天璇等人得有多震怒，因此不惜派出数批人马追杀几个村妇农夫，非得赶尽杀绝不可。同时，既然养着这些流民已经没有价值，那为防类似的事再发生，正好将他们统一灭口。山谷中，铁栅栏外，一队卫兵齐刷刷地扣上铠甲，提起锃亮的砍刀‐‐周翡他们也不知怎么赶得那么巧，居然正好撞上这&ldo;灭口&rdo;的一幕。吴楚楚抱着的孩子再次拼命挣动起来，可这回吴楚楚长了记性，硬是抓着他没让动，那孩子情急之下喉咙里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声，低头便去咬她的手，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口，便被一只手掐住了下巴。周翡强行掰开他的嘴，抬起那孩子的小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手指轻弹，拂过他的昏睡穴，小孩的眼圈一下红了，却无从抵抗，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眼，眼泪&ldo;刷&rdo;地一下被合上的眼帘逼出眼眶，流了满脸。周翡擦去指尖沾上的眼泪，低声道：&ldo;李晟。&rdo;李晟强行收回自己的目光，迟疑了一下，咬牙道：&ldo;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惹朝廷事，一码归一码，走吧。&rdo;李妍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ldo;哥？&rdo;李晟充耳不闻，拎起她的肩膀轻轻往前一推，催她快走，同时对吴楚楚伸出手：&ldo;这孩子我来抱，你们走前面。&rdo;山下，&ldo;待宰&rdo;的流民好像明白了什么，人群恐慌地乱了起来，那昏暗的山洞里也不知挤了多少人，他们尖叫、推搡、求饶与痛骂声沸反盈天，从宽阔的山谷一直传到高处，不住地往几位&ldo;少侠&rdo;的耳朵里钻。李妍仓皇之间回头去看，不留神被李晟一把推了个趔趄。&ldo;看什么看，&rdo;李晟暴躁起来，不耐烦地呵斥道，&ldo;走你的！&rdo;李妍不由叫道：&ldo;李晟你瞎吗？他们是要杀人！杀一路逃荒过来手无寸铁的人……那么多人，一个山洞都是，阿翡！你倒也说句话呀！&rdo;周翡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吭声。李妍还以为她没听见，&ldo;阿翡&rdo;&ldo;阿翡&rdo;地连着叫了好几声，周翡却一直没理她。一瞬间，李妍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愣愣地看了看周翡，又看了看李晟，大眼睛里倒映的光好像被冷水浇过的小火堆，惊愕地逐渐黯淡下去。好一会，她讷讷开口道：&ldo;不……不管他们啊？&rdo;李晟冷声道：&ldo;你想找死吗？&rdo;李妍委屈极了：&ldo;可是在济南府，阿翡不是还从童开阳手里救了那个大叔？&rdo;周翡低头摩挲着碎遮的刀柄。李妍又对李晟道：&ldo;还有你，你路上不是还吹牛，说自己在柳家庄带着一帮人打退了铁面魔殷沛，你……&rdo;&ldo;你有完没完？&rdo;李晟截口打断她，&ldo;阿翡跟童开阳交手不止一次，拔刀之前她心里就有数。柳家庄那次，大家本来就商量好了围剿殷沛，你知道&lso;围剿&rso;是什么意思吗？这些年若不是各大门派都是一盘散沙，殷沛根本不可能蹦跶到现在‐‐你再看看这里！&rdo;他倏地回头往山谷下面一指：&ldo;那是多少人？这又是几？我们总共五个人，带着个累赘小崽子‐‐还有你这样不能当个人使的。我实话告诉你，李妍，今天别说是我和你，就算是大姑姑带着咱们寨中所有前辈都在这，她也不敢贸然对数万北朝精兵出手。&rdo;李晟对她总是没有好脸色，却也很少真的疾言厉色。李妍被她哥突然发作吓住了。李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低了些：&ldo;就算你法力无边，能搬山倒海，把这数万大军都镇住，然后呢？你看看那些人，站都站不起来的是大多数，你怎么把他们救走，啊？李妍，不小了，说话什么时候能过过脑子？&rdo;很久以前，李晟曾经满心想着&ldo;出人头地&rdo;，自己同自己怄气怄得私自离队，他真心实意地相信李少爷天下无双，认为自己总有一天能将天也捅个窟窿，死也不肯承认周翡比他功夫好。而今，他学会了怎么井井有条地打理寨中防务，学会了在外人面前做到真正的八面玲珑，也学会了韬光养晦，知道&ldo;天下无双&rdo;并非什么好词……甚至会因为霓裳夫人几句意味深长的暗示而临阵脱逃。很久以前，周翡也曾经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操着一把半吊子的破雪刀，一边跟谢允冷战，一边不知天高地厚地杠上青龙主郑罗生，还自觉很有道理，认为&ldo;乱世里本就没有王法，如果道义也黯然失声，那么其中苟且偷生的人们，还有什么可期盼的&rdo;？到如今，她破雪的无常刀已成，能让木小乔亲口说出&ldo;李徵也未必能赢你&rdo;的话，手脚却好像被&ldo;绑&rdo;了起来。她会在与童开阳狭路相逢的时候虚以委蛇，也会在群雄围剿殷沛的时候隐藏在暗处不露面……甚至有时候，她想起迷雾重重的前事，心里会生出无边的怀疑与不解。李晟要回四十八寨，寨中一大堆琐事杂务还在等着他，李瑾容不可能永远庇护四十八寨这条风雨飘摇中的小舟，她在缓缓将担子往年轻一辈肩上移。周翡还要去齐门禁地，去寻找那一点微末的希望，近年来她总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紧迫感，好像自己不快一点，谢允就等不了了。吴楚楚知道自己本领低微，能把人家后腿拖稳了已经是超常发挥，心里有再大的不平，也不敢慷他人之慨，因此只有默默听着李晟兄妹吵架。李瑾容近年来也见老了，如今见了他们这些小辈也和颜悦色多了，偶尔闲下来，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周翡说一说破雪刀，然后无奈地摆摆手，承认一句&ldo;我没什么再能指点你的了&rdo;。谁也不是孑然一身，哪怕真能做到&ldo;轻生死&rdo;，后面也还跟着一句&ldo;重情义&rdo;，怎敢逞这等鲁莽无谓的英雄。江湖风雨如晦，未必会让英雄的血脉变成贪生怕死的小人。却也总能教会一个人&ldo;不惹麻烦&rdo;。李妍艰难地抽噎了一声，下意识地叫道：&ldo;阿翡……&rdo;周翡避开她的视线，没有附和李晟，却也没袒护她，只生硬地插话问道：&ldo;还走原路出去么？&rdo;杨瑾一脸举棋不定，五官快要纠缠成一团。这时，半晌没吭声的吴楚楚再次看了一眼山谷，忽然在旁边说道：&ldo;那个铁栅栏后面关的……好像没有女人。&rdo;从北往南的流民里自然是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这些流民远道而来，在山谷定居务农，不可能只剩下一水的男子，那么女人既然不在这里，又到哪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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