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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狱中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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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皆有色彩，但又在瞳孔之中归于黑白，这里是如此的黯淡，却又无比的清晰。洛秋从地上爬起来的一霎，听到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请问是新进者，还是从别间迁于此处的？”他受到惊吓直立。那个声音则又不急不忙地续说，“抱歉，我并不是有意的。”

他立刻循声扭头，看见问候自己的人坐在破旧的圈椅上，姿态端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神色可谓诡秘。“你是谁！”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叫。

圈椅上的人已起身向后，在墙边的一张木案前伫足。片刻后，那个人俯身拿起一个毫无美感的瓷杯。“我给放哪儿去了？”接着，他环顾一周。

“什么东西！”洛秋吞了口唾沫，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水壶而已——对了，上次去帮我打水的官爷还没回来呢。”

“官爷？”

“受制于人时理应投其所好，既能让他们开心，也能对我有益。所以，称他们为官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沉吟片刻后便把手中的空杯子放回桌面，然后才转身走来。洛秋仔细端量他近前的面容：这个人眉眼之间诚意充沛，白水眸子不鉴人心，映射出他睥睨万物的姿态。难免就让人想到了钟依。

“你是谁？”洛秋再次问道。

“我叫东因，”他停步回答，“是一百年前从彼岸跌落的人类，被忘川河送到了这里。”

“彼岸？”这两个字让洛秋感到一阵惊恐。他知道自己去过那里，但却搜寻不到有关那里的任何记忆。

“就是奈何桥的另一边。”东因轻描淡写地回道。

“这么说你不是从桥上，而是从岸上掉下来的？”

“是的。”他已走到洛秋眼前，站定在铁栅栏前张望。二人的左侧忽然有喘息声传来，正渐渐变地急促，仿佛贪婪的野兽在低吼。鬼差听不得这样的声音，正用水火棍敲打墙壁警示，没多久，来自墙壁的噪音停止，隔壁的喘息声也戛然而止。“这可能对你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他转过头展露笑脸，“但这里一直都这样，会突然吵闹起来。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愿你能接受这种热闹，其实仔细想想，热闹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好像并不像守卫长说的那样难以相处。洛秋决定试着与他搭话，“他们说每个人在这都要刷坛子，你刷了多少个了？”

“四个。”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一百年才四个吗？”洛秋再次意识到自己是喊出声的。遇到这个人后，他体内经生死洗礼而生的沉静仿佛正在重生波澜。

“我不太喜欢洗坛子这个工作。”东因试着把脑袋探出栅栏上方狭小的窗口，意图窥看左侧的牢房。他显然明白自己在做无用之功，很快就回到阴影下静坐。

洛秋随他坐下，“你不想出去吗？”

“去哪儿呢？”他反问，“你是刚刚死去，还是往他处迁来？”

洛秋不大情愿地回道：“刚死。”

“那么人间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趣事可以分享吗？”

“没有。”

“那么九天呢？”

“九天？”洛秋冷静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我以为你是仙人呢。”他起身往卧榻走去，身子一歪瘫倒在坚硬的木板上，发出咚的巨响。“真希望有床棉被。”他发出慵懒而怯意地低吟。洛秋看到自己的床在相反的方向，与一贫如洗的牢房相衬，简陋的只能称之为破了三个洞并即将腐朽的木板。

“我劝你睡一会儿吧，祈祷他们暂时忘了你，”东因劝告说，“不然你可能来不及休息就得去干活了。”

洛秋用双臂枕着脑袋沉思，想象自己下一次复活会是什么时候，又会重生在何处。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令自己哀愁的事实：如果真的要刷完一百个坛子才能离开这的话，不等复活时自己的肉身就已经毁灭了。

“你一百年刷了四个坛子没人管吗？”洛秋好奇地问。

“有啊，再过一会儿——距离上一次大概有两个时辰了吧——他们就会来催我去干活。我会告诉他们我不去。然后我会被带到血池，要么被捉来的魇鬼啃食再被一块一块的吐出来，要么被鬼差扒皮，大概得忍受半个时辰。”

洛秋听地直皱眉头，“何必如此？”

“因为我不想刷坛子。”东因重申。

回想他的叙说，洛秋打了个寒颤，“你难道就不觉得疼吗？不是说亡魂的疼痛无法消融吗？”

“疼，怎么会不疼呢？”

“那你为什么不乖乖去刷坛子呢？”

东因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半晌才回道：“你真的想知道？不后悔？”

“什么意思？”洛秋感到莫名其妙。

“那我就告诉你吧。”东因挺身坐在床边，一番巡视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之所以不去刷坛子，是因为我有别的事情要做。我去刷坛子得刷很久才能回到牢房，但如果受罚结束的话，我会被立刻遣返到这里。虽然我可能半个时辰之后才勉强能动弹，但我依然有不少的时间能在这做我自己的事。”

“你在做什么事？”洛秋起身投去好奇的目光。

“我刚才就说了，你可别后悔知道。”东因压低声音告诉他，“我在挖一条离开这的隧道，马上就完成了，你既然知道的话就来帮助我吧，咱俩得一块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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