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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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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姬府的姬梵，很快地病倒了。

姬太夫人立刻命令仆人将她送回宜思院，离开了姬霜的宜山院，因为——姬霜回府后，也受了病袭，这几个月里来，缠绵病榻，姬霜这回病得很重，上月独孤宇独孤宸奉太后懿旨来给姬太夫人送礼，也无法出来见客，宜山院每日药香萦绕，药师医者进出不断……

虽然姬梵镇日不出院，每日就是呆在小院里喝药读书，但姬梵也知姬府上上下下最近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每个姬家长辈脸上虽都状似平静，但总是掩藏不了内心深藏的诡秘复杂心思，眼神摇曳而深沉，让人无法揣测，而整个姬家的上千下仆，也因着主人身上散发的紧绷气息，好像都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暗潮涌动，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

姬梵看着手里的如兰帖，看着眼前坐在黄梨木桌前的姬光大哥，和坐在他身边背脊挺直若松，眉目俊朗如月的晏夕，发垂下浓浓的睫毛，低声道：“谢谢大哥哥之邀，可是阿梵担心大姐……”

“阿梵去吧，霜儿那儿自有下人妥贴照顾，东瑶山雅集是大殷京都难得的盛事，大哥带你去见识一番。”姬光淡淡一笑，面容一如姬家子女的好姿色，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笑意，作为姬家嗣孙宗男，他性格温和，聪慧有礼，是个及格的世家长孙，但不如姬霜般惊才绝艳。

“大哥哥……”姬梵咬咬唇，欲言又止。

“阿梵，近日来你总是在院中足不出户，甚至连闺房出不迈出一步，家中长辈见你被如此惊着也很是担心，祖母也与我提了一回你这次的受惊，觉着你定是吓得深了，连日病着又闷在屋里，怕是要坏了身体，我才想着这次与晏夕相约好的东瑶山雅集应该带上你一块儿，看，我还特地带上晏夕一同来邀请你，无需担心，明日风景秀丽，山风怡人，鸟语花香，定会使你开怀。”姬光道。

大哥连姬太夫人也拿出来说了，怕是不能再推却了……

姬梵手指在桌下紧紧抓了抓青碧色蓝花马面裙布，浓厚的黑长睫毛如一只振翅的蝴蝶般扇了又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晏夕的声音温和而轻柔的传来，道：“梵妹妹可是不想去？”

姬梵赶紧摇头，姬太夫人都发话了，她若是在晏夕面前表明不想去，不但是驳了姬太夫人的面子，也是显得她不尊重长辈，不从长辈教诲。

可她自重生以来，每次出门回来，必生一场大病，而且似乎总是跟血光之灾有不解之缘，镇日不是看到血腥就是看到暴戾，虽是她前世已经见够了杀戕鲜血，但她也不想再出门招惹是非，图生心疾。她只想着好好地呆在家中享受这短暂的无忧时光，不去想未来会是怎么样，不去想乱世天下她要如何生存，她也清楚，她就是想破脑袋，废尽心思，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出来，能力挽姬家倾覆，阻止天下大乱，她只想着不再做前世的蠢事，不再见前世遇见的人，就只愿做一只埋在沙土里的驼鸟，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管，得过且过。

姬光看着姬梵，觉得这年幼的七妹妹着实有些怯弱，本该是如花般绽放的年龄，眼神里却总是柔弱无助，像是风吹就散的园中小花。这两年在姬霜身边慢慢长大倒是眼中多了丝神采，看得出姬霜也是将她照顾得不错，可这几个月离了宜山院，小女孩马上就像是离了根须的春之花蕾一般，顿时又恢复成小心翼翼，娇弱谨慎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怜意又怒其不争。

姬光摇摇头，摆摆手说：“我是劝说不动了，夕郎君素来善言易说，能言善道，不如你来劝劝我这妹妹，她若是明日里能开开心心地跟我们去东瑶山雅集，那我就好跟祖母交差了，夕郎君，真是拜托了”见晏夕闻言想了一下，含笑点了头算是答应，才轻轻舒了口气，走出了院子，留姬梵晏夕与一大群下人在厅内。

姬梵低着头，明日之行，她是一定要去的，她知道，姬光也知道，可姬光言下之意的“开开心心”才是重点，姬光希望晏夕能让姬梵心甘情愿，不带丝毫勉强的欣然前行，甚至最好是如一个她这十岁女孩面对郊游该有的兴奋喜悦的态度去赴约，这个困难度，想是连姬梵自己也做不到的。

姬梵红着脸抬起头，正好撞上一双流转着夏日里温煦和光的眼眸，眸色如墨，让对视的人目眩神迷，在那如双散发着轻淡明雅的眸光中，人好似解下了自己周身的防备盔甲，轻而易举地说出心中的秘密。

她的听得晏夕那让人上瘾的磁性嗓音缓缓说：“梵妹妹，我小的时候，也如你一样不爱至人群处，嫌那些人闹腾喧杂，吵得耳边不安静，所以总爱一人在树林里边晒着阳光边读书。”

骗人。

姬梵想着晏夕那般在人前潇潇磊落，侃侃而谈，八面玲珑的世家风范，难以想像他还有那般时候。

晏夕见姬梵闻他之言不由得张着如小鹿般大眼惊讶地望过来，勾唇一笑，这一笑，清魅高雅，更使得他白皙俊秀的脸庞熠熠动人，如一阵习习凉风吹过了每个观者的心头。

“晏家男子自幼就必须每日寅时起床，习诗书骑射四课至辰时，午饭过后经易墨韩刀剑内修直至深夜。若是功课不被教课先生通过，甚至连晚饭也没得吃，有时我想着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学着那么多的东西，而不像花匠老谭家的傻儿子，镇日里逗雀玩泥，无忧无虑？他在父母的怀里吃着暖乎乎的白面馒头，而我这个少爷却是要饿着肚子练得满手是血……所以我小时候挺讨厌我的父母与晏家的长辈，不想和人呆在一处，经常找个无人角落躲藏，让家人下仆好生找寻……”他的声音起伏平缓生动悦耳，让人不由侧耳倾听。

他见姬梵听得入神，眸色灵动闪耀，终于不再怯怯闪躲，笑着继续说道：“母亲每次都会出来找我，也总是比仆人早些找寻到我，我曾爬到数丈高的大树上，躲藏在枝桠里，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地在树下唤着我的名字，直到觉着她的声音渐渐干哑，她还是没有放弃地声声呼唤，我才乖乖地下了树，从此，也就再也没有淘气……”

姬梵听着，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她从小失去父母的爱护，与母亲之间最深的记忆便是她临死前，苍白枯瘦的手指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腕，用寒涩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告诉她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晏夕那种温暖甜蜜的亲情记忆，与她，是多么的渴望，却又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姬梵低垂着头，挽着双髻的浓厚乌黑发丝垂在双肩，如丝般柔滑，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抚上去，感觉那种柔和的触感。晏夕移开目光，手指拂向身前桌上青玉白瓷茶杯，细细地摩挲着。

“至我长大后，回想起以前发生一切，我才知少时的一切皆是如此值得珍惜，幼时的所有磨难与幸福都如此珍贵，予我们的人生有着多大的意义，梵妹妹因怕着外界的一切诸扰，而困步内囿，可能错过了很多值得你去尝试，去感受，去品味的美好。”

姬梵看着他的笑，听着他如钟磬悦耳之声，不知怎么的，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消融了，某种她压抑了两世，因着她的胆小怯懦，从来不敢冒出的念头，涌了出来……她总是怕被人伤害，总是怕与人交往，脆弱的心灵再一次次地受伤，从来没有想过，她战战兢兢地在姬家谋取生路，受尽各种冷眼与无视，豆蔻年华却是从未体验过年少轻狂，游花戏蝶的少女无忧的生活，是多么的可悲与空虚，她只是张着一双渴望又惧怕的大眼，望着外边一切精彩纷呈的世界，默默地呆自自己空冷黑寂的小屋子里。

“不如，我与你定下一个赌约，如何？”

赌约？

姬梵抬起头，满目悲凄与纠结就这样落入了晏夕眼中，他有些恍神，眼前这个小小娇弱的女孩眼睛里的情感，总是那番幽暗与深刻，好似经历了数十载人生变故的老者一般，沧桑而凄凉，她瘦弱的身躯又是如此娇小，给人矛盾至极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对她一探究竟……

姬家虽是不太重视姬梵，但看姬光的态度，也不像是会苛待嫡女的家族，更何况姬霜颇为照顾姬梵，按理姬梵就算文弱，也不该如此周身散发着沉沉暮气，让人一望就觉得心里一揪，莫名心怜。

他淡淡地笑着她的眼，看进里面的沉沉弱水与莹莹晖波，如同视进她的心底最深处一般，说：“这个赌约便是明日里东瑶山雅集，梵妹妹若是参加必将盛兴而至，尽兴而归。你只需赏风览月，畅游青山林木，其他的我来负责安排，如若你这次出游无法畅怀，后悔了这次出行，我便许你一个愿望用做补偿，如何？”

姬梵有些吓了一跳，咽咽口水，低低呐呐地对晏夕说：“夕哥哥不必如此，有夕哥哥照顾阿梵自是放心至极，明日，明日就劳烦你和大哥哥了……”

晏夕笑笑，没有接话，只是温煦地笑着，笑得姬梵有些心惊，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敢看他的眼睛。

头顶上乌黑光泽的发丝似乎被手掌轻抚一下，姬梵心下中一怔不由抬头看向晏夕，只见得他高挑修长在阳光映射下有些看不清脸目，神采灵动的深邃双眸仿佛要直视进她的灵魂，唇边那抹温文儒雅的微笑使她心神缓怡，只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着梵妹妹，让我想起了幽州的妹妹，她也是你这般年幼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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