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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饭后，板下人忙着自己的活。马成武说他昨晚做了一副牌九，想找几个人玩玩。许文兵、小五子和那个曾被我撞在裆部的胖大汉自告奋勇地要陪马成武推牌九。四个人在昨晚马成武呆的那个角落里玩起来。

昨天那个向我使眼色，又对我说悄悄话的人走到我的跟前说：&ldo;你怎么不到板上来，你现在已经是板上人了。&rdo;

我说：&ldo;我喜欢在地下走走。&rdo;

&ldo;上来吧，上来我有话跟你说&rdo;，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抓住我的手把我往上拉。&ldo;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吧?我有几件衣服你拿去穿。&rdo;

&ldo;不用了，我的羊毛衫快干了，等一下就行了。&rdo;

&ldo;那怎么行，等你羊毛衫干了，你会冻生病的。在号子里，你必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看你身上的那年棉袄，脏死人了，你难道闻不到那上面有一股怪味?&rdo;他让我帮他抬起铺板，从下面的一个包里拿出一件羊毛衫，非让我换上。&ldo;把那棉袄脱掉，换上这件羊毛衫，我这羊毛衫还不错，不会丢你的面子的。&rdo;

我不想拒绝他的好意，就脱掉了棉袄，换上了他的羊毛衫。

&ldo;这羊毛衫很配你，还冷不冷，要不要添一件棉毛裤?&rdo;他说着又要伸手去拿包。我说：&ldo;行了，行了，有这件羊毛衫足够了，你太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rdo;

&ldo;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能在号子里碰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份。说不定将来我们会成为朋友呢?&rdo;

&ldo;我很高兴能结识你这样一位朋友，真的，谢谢你。&rdo;

&ldo;快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这算什么呢?你这样讲，反而使我们生分了，&rdo;他笑了起来，&ldo;你的羊毛衫昨天已经姓马了，今天又回来跟你姓了。&rdo;

我问他这话什么意思。他说：&ldo;昨天马成武让你洗澡换衣服，就是看中了你的羊毛衫。洗好晒干后，羊毛衫就装到他的包里去了。现在你是板上人，所以你的羊毛衫又回来了。&rdo;

我还不大明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ldo;你上来吧，上来我详细讲给你听。&rdo;我上了铺板，跟他一起坐到和马成武相反的号子的另一头。&ldo;刚才铺板下有两个装得满满的大包，你看见了吧?&rdo;

我说：&ldo;是的，是有两个大包。&rdo;

&ldo;那两个大包是马成武的，都是从新号子那里吃过来的东西。凡新号子进来，像衣服鞋袜之类，只要被号头看中了，就理所当然属于他的。昨天马成武看中了你的羊毛衫，你的羊毛衫就是他的了。这种规矩连看守所干部都知道。不过马成武自己也不能肯定他吃的东西能不能属于他。&rdo;

&ldo;这话怎么讲?&rdo;

&ldo;是这样的，马成武现在是五号号头，但他能否把这号头一直干下去，还得打一个问号。如果发生像昨天六号那样的反号子，那他吃来的东西当然就不属于他了。再说，即使他能把号子统治到底，他拿了判决，家里人接见时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了，也不能肯定就属于他了，只有在他离开了看守所，才算保险了，那时，看守所就是想追究也鞭长莫及了。&rdo;

&ldo;他家里人都把东西带回去了，怎么能说不属于他呢?&rdo;

&ldo;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七号有个号头，叫胡本强，这家伙在号子里呆了一年多，一直干号头，吃了大概有五六包东西，接见时让家里人带回去了。等他调到后面号子，马上就要送到劳改队去的时候，他原来号子里的人一起报告干部，说他吃了他们的东西。看守所干部打电话让他家里把东西送来，他家里人不送，看守所就通知他家里，再不送来就按东西的价值给胡本强加刑。他家里人慌了，才把东西送来。对马成武来说，也面临同样的困难，在他走之前，不能把板上人得罪了。如果板上人在他走了之后鼓动下面的人要衣服，那他就不得不把吃掉的东西吐出来。一般来说，板上人不会这么做，因为他吃的又不是板上人的东西，而他的下一任还要继续吃，如果开了一个要东西的先例，对他们也不利。&rdo;

他说到这里，眼睛紧紧地盯在我的脸上，我觉得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亮闪闪的。

&ldo;小姚&rdo;，他仿佛是下了决心似的说道：&ldo;你进号子连头带尾已经快一天时间了。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从表面上看，这些事都是孤零零的，互不相干的，但它们之间都有一种内在的联系。也许一般人看不到这种联系，但我相信你会看出来的。你觉得目前号子里处于一种什么状况?&rdo;

我说：&ldo;你太过奖了，高估了我的能力，我也许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聪明。&rdo;

&ldo;你不要谦虚了，从你昨天给马成武讲的那个故事，我就知道你的才智绝在我的估计之下。&rdo;

&ldo;承蒙你这么看得起我，那我就信口胡说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你多包涵。&rdo;

&ldo;你说吧，我洗耳恭听。&rdo;

&ldo;从目前来看，号子里至少有两股势力，这两股势力几乎势均力敌，就像一架两边等重的天平，处于平衡状态。一旦有一边加进一颗砝码，整个天平就会倾向那一边。这两股势力，为了巩固自己，都在寻找这颗砝码。从表面上，目前的号子非常平静，但这种平静就像涨满水的大坝的平静，而且这座大坝的根基已被水泡软，只要有一根棍子捅进这座大坝，顷刻间就会造成大坝的崩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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