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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陈二人次日寅时不到便到了望日台。二人坐在石上,俯视山下,忽然,隐约间看到不远处有只灵猫一样的黑影,飘忽而过。二人确定那是一个人影。
“好快的身手!咱们跟去看看吧。”卓来动了好奇之心。这也难怪他,他才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好强逞能的年纪。
“哎,咱们是来看日出的,何必多生事呢?”陈远究竟大了两三岁,不同意去冒险:“深夜好睡时,匆匆而行,必有机密;窥人私隐,君子不为。咱们还是看日出吧。”
卓来无奈,只好重新坐下;却又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怕事的。咱们俩的身手,总不至于受制于人,看看何妨呢?”
“你不用激我。我的活命诀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非皆因强出头。别忘了,你和令伯父半月之约。”陈远指着天边道:“切莫以为你来南岳看日出的机会还很多。你这次回京后,成家立业,不久为人父母;山水迢迢,你能抛下娇妻弱子游山玩水?”
卓来不语,像是被陈远说中心事。一想到婚后生活,卓来唉声叹气。
太阳渐渐出来,那“半欲天明半未明”的景象,瞬间让卓陈二人忘了刚才那飘忽的影子。
“果然是奇景!”卓来赞不绝口:“可恨我不会写诗、不会作画,要是我葳兄弟在,一定要大撒笔墨。回去后,我要带他到处玩玩,那孩子在家被管得太严了,活像只关在笼子中的鸟儿。”
二人说笑一阵,直待太阳全部升起,才回到光天道观用早膳;又请观里道士预备了点干粮——道士们对他二人殷勤极了,比尊敬菩萨还要恭敬。这是因为卓来借宿的时候,添了三百两银子的香油钱;临走,又添了二百两银子。光天道观,四五十个道士,一个月总共也用不了一两银子。这样一个出手阔绰的公子爷,道士们还不拼命地巴结?
看官,休说什么出家之人已跳出名利束缚。人只要活在世上,没有不爱那黄白之物的。若无它,你将寸步难行:好酒的拿它换酒,好穿的拿他换稠,好吃的拿它换食,哪一样缺得了?
陈远对卓来的大手笔似乎司空见惯。他们保镖,一个月才四两银子;如果出镖,会另有分红,比如这次他们保了六颗珍珠到湘北,两人各有两百两银子的分红。
看官又会问,他们如果私下把宝珠吞了,那岂非比赚二百两银子要划算多了?镖局当然会考虑这种情况。所请镖师的为人要信得过,还要有担保人;即便完全信任镖师,也要两人同行。两人之中,陈远是湘中人,护镖顺便探亲,公私两便;卓来是豪门大少,万儿八千的东西,他根本不会动心。那万一陈远杀了卓来夺宝而去呢?这太冒险,卓来的养祖父,乃是当朝宰相;杀卓来,无异于惹下灭门惨祸。
二人离了祝融顶峰,缓步下山,沿途景致迷人,溪水潺潺,不时有些鸟儿飞过;又有松鼠挡道,见人到了跟前,才迅速地爬上树。
“这东西胆子太大了,居然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我等下急起来,捉它回去给我四弟玩。”卓来笑道,然而并没有真的去捉松鼠。
陈远也笑:“你那位四弟,真是个活宝。我那回去找你,他拉着我,非要给我扎针。我装晕才躲掉呢。”陈远停了下,好像发现了什么。
二人齐往林子里走,一个人躺在地上,呻吟不已。陈远扶他起来,见他伤势过重,血流了满地,看来是救不活了;便问他的名字和来历,有没有遗言,那人看了下卓陈二人,摇了下头,死了。
卓陈二人搜遍他全身,也没见到可证明他身份的人,只有挖了个坑,写上无名氏,埋了。
卓来道:“这人一身劲装,流了那么多血才死,看来武功很高。可惜碰上咱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把人埋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江湖人江湖亡,死在哪埋在哪,只能如此了。看这人的装束,会不会是今早上咱们在山顶看到的那个黑影?”陈远到溪边洗了手,似是有感而发:“不管是不是那人,好端端一条命就没了。林子里没有什么打斗,这人出了这么多血,又不像能走多远的路。我刚在想,咱们是不是不该埋了他?万一有人找他,看到尸体,还能知道他死了;这埋土里,以后他的身份就成迷了。”
“不会的。杀他的人知道。”卓来道:“我几个爹都不希望我出远门。他们总跟我说,江湖风险恶,出门在外,福祸难测;现在想来,他们说的有些道理。”
“何止有道理?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我但凡有些个身家,何必离乡背井到京城谋生?你到过我家里,我爹为给我妹子准备嫁妆,寒天冬月,砍了多少竹子和树?我家后面那堆成山一样的竹子,就是要卖给江边人的,做船、盖房子,都是好材料。”
离了衡山,卓来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死去的陌生人,“想不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让我兴起了家室之念。”卓来暗思:“人生的际遇和缘分,多不可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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