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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几分钟后回来,帮着同事收拾地上的狼藉。光影下看不清脸,但能看出那人很高,留着寸头,手臂和胸部的衬衫被底下的肌肉被撑得有点紧,肩膀宽厚,穿着黑色西裤的双腿很长。
那人蹲着把玻璃渣都捡干净了,站起来的时候有灯柱扫过他的脸,滕错看到了他的长相。
一种强烈的激荡随着这一眼窜上大脑,滕错飞快地把自己的酒杯端过来,双唇含着玻璃杯的边缘,在酒里浸着。他把脸藏在杯子后面,再次盯住了那个人。
那人没看到他,收拾完毕后转身往酒吧后面去。滕错把酒一口喝完,跳下高脚凳跟了过去。
从吧台侧边往后去有个走廊,连着员工的更衣间和厕所。滕错不是工作人员,有个酒保想拦,滕错扔了钞票过去,酒保就让开了。
走廊不长,滕错看到那人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四面的墙壁都是黑色大理石,顶灯只开了一个,根本不够亮。那人打开水龙头洗手,才刚把两只手放在水柱下面冲着的时候,滕错就从外面进来了。他抬了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到一个纤瘦的长发身影靠在门边往他这边看。
他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说:“这是男厕所。”
这人的嗓音近距离听比刚才还要清晰带感,滕错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外面换了比较暧昧的歌,隐约传过来,滕错就在舒缓的音乐里盯了会儿人,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利落地拉下了牛仔裤拉链。
那人看不清滕错的脸,但知道是认错了。他立刻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洗着手,说:“抱歉。”
可能是因为尴尬,他加快了动作,滕错站他身边洗手的时候他已经在擦手。滕错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人,看着看着眼里就泛起了红,呼吸有点加重。
那人一直低着头,像是没察觉滕错的目光。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但才迈出门滕错就在他身后说:“萧过。”
这一声音量不高,带着一点点试探。然而那人立刻停在原地,飞快地转过了身。
走廊里的灯光很亮,他的五官被照得很清晰。眉眼黑浓,带着一点锋利的感觉,整个人的气质很深沉,成熟又强劲。
滕错朝他走过去,也迈进光里。
两个人目光相对,凝视着彼此,这是个介于灾难和美好之间的突发事件,恍若晴空鸣雷,雪中飞蝶,谁也解释不清谁是什么感受。某种冰凉的酥麻感同时贯穿了两个人的脊柱,窜游到四肢百骸,让他们不知所措,在一段时间内丧失了一切语言和行为能力,只能拼尽全力保持对视。
萧过感到呼吸有点困难,开口的时候嘴唇都在战栗。
他说:“小灼。”
时隔十年,这个称呼再次被喊出来,让滕错有种掉入漩涡的失真感。
他和萧过隔着段距离面对面地站着,都在确定彼此的存在,谁也不会先挪开眼,连眨眼也不肯。这场长久的对视让两双眼都被泪雾濡湿了,视线里的光变得朦胧,带着金色开裂纹路的白石地板铺在他们之间,翻滚成漫漫长河,那里面盛着十年的岁月,谁也跨不过去。
两个人现在简单来说就是前恋人关系,十年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谈过一场恋爱,虽然分开的时候还有段故事,但分就是彻底分了,这十年断得很干净。今天在这里遇到萧过,滕错其实感到非常意外。
当初是真的喜欢真的爱,如今总结起来也就这么几句话。滕错这么想着,非常不甘心。
他活到现在,真正上过心的人和事不多。少年时最纯净最美好的他都给了萧过,过去的回不来,萧过不可能停在原地,他们都已经变了。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放下这两个字,也做不到。
滕错忽然笑了,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向下垂耷,有一点腼腆的味道。
他对萧过说:“我现在叫滕错。”
“小灼。”萧过很固执地没有换称呼,他盯着滕错,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滕错的话。他当然也察觉出了滕错的变化,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怎么说话有什么事都往心里压的少年,眼前的这个人张扬、夺目,身上有种危险性。
萧过的眼很红,用颤抖的声音说:“小灼,你还活着,你真的你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滕错挑了下眉,讽刺地问:“怎么,以为我死了?还是你觉得我离开你之后就只能去死?”
“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萧过有点慌张,说:“我当时去找过你,找了你很多次,但”
“我没死。”滕错打断他,说:“我活得好好的,但我现在叫滕错。”
“滕错。”萧过重复着这个名字,他皱起了眉,像是很痛苦,用低哑的声音问:“为什么要改名字?”
滕错微笑起来,问:“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萧过被问得说不出话,他木纳地站着,最终艰难地张开嘴,问:“哪个错?”
滕错说:“错误的错。”
萧过的双眼很红,他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也有很多话要说,但他觉得眼前的滕错不会想听,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滕错先眨了眨眼,目光很犀利地看了看他身上的制服,问:“萧家的少爷沦落红尘,在这儿当酒保?”
这个问题以嘲讽为目的,萧过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他的呼吸很不稳,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是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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