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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在心平气和中又透了一点尖锐,权仲白一时竟不能答,蕙娘索性翻过身子,问权仲白,&ldo;不然,你说你不做世子了,这世子,是叔墨当好,还是季青当好呀?&rdo;
虽说国公爷,自然也是千姿百态,什么样的人都有。可你也不能不承认,权叔墨和权季青都不像是能接替良国公的样子,这种事是不能开玩笑的,权家老老小小上千口人,都指着国公爷领头呢。万一这位置所托非人,光是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令国公府逐渐衰败,那也就算了。最怕胡乱搅和到政治斗争里去,那可就是动辄倾家灭族的大祸了。达家要是能有一个强力一点的家主,节制住大皇子,鲁王现在没准还在山东好好地做他那富可敌国的藩王,达家又哪会和如今一样凄惨落魄。
蕙娘见权仲白眉宇渐次深沉,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便调开了话头,和他说起孙侯来,&ldo;今天三爷还和我提呢,说是孙侯去新大陆了……&rdo;
便絮絮叨叨地,将孙侯下落,并乔家不看好官方收编票号的两件事说了。&ldo;我们要把股份卖给天家,等于是一脚把乔家给蹬了,我总觉得不大厚道。而且他们顾虑得也对,官商在什么时候,不是官家吃力不讨好,往外倒赔银子?宜春号一旦给了官家,不到两年肯定得垮。就连天家,乔家也未必会放心,往前推个十年二十年,还是安皇帝当政的时候,他是已经把天家的信誉给败光喽。&rdo;
&ldo;安皇帝和当今不能比。&rdo;权仲白似乎也很乐意绕开世子这个敏感的话题,&ldo;我就这么和你说吧,鲁王虽说才具是有,可和当今比,那没得比了……当今的路,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安皇帝想要宜春号,是看中了那点浮财,可当今想要宜春,其实就是为了用宜春现成的这一张网……你要真的肯让,我略和他一起话头,往后的事他一定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并不用操一点心。&rdo;
蕙娘一撇嘴,有点带酸,&ldo;他就那么好,连你都这么佩服?我可不太信,当官的都不懂经济上的事,这里头很多事,权柄越大越容易办砸呢。我再想想吧……倒是孙侯的事,你看我们要不要插手压一压?孙侯去那个新大陆,这消息往上报,也好也不好,好,是总算还给了皇上一线希望,不好,是这一线希望背后,担忧就更深了……&rdo;
&ldo;光是从这里过去,就花了有三年……&rdo;权仲白慢慢地说,&ldo;回来可能也要三年。&rdo;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居然主动来问蕙娘的意见。&ldo;皇后很可能是挺不到这个时候了,早则半年,迟则两年内,必定有一次大发作,这一次肯定是瞒不过去的。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呢?&rdo;‐‐
夫妻就是要有商有量啊,这两人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小权也不容易,糟心了得有一百来章,终于感到妹子想通了,可以不必头疼以后出外云游如何安置妻儿的问题|难怪这几章这么开心……
今晚单更,不知道是代更君更还是我自己更,明晚双更哈。
☆、128弱小
皇后的病情,可以说是一直牵动着好些人的心事。蕙娘肯定也很关注这种牵扯到未来二十年后间政治风云变幻的大事,虽说已经知道皇后身有病根,在未来十年内,病情很可能瞒不下去。但这种疯病,总也有一个发展的过程,这一年多来,权仲白按时进宫给皇后扶脉开方,治疗失眠,光是皇后一个人的脉案就写了有厚厚一册子。平时在炕上看医案的时候,还经常把和皇后一样,家传有失眠症、有失心疯的几张医案拿来研究,蕙娘虽没有和他谈过这事,但这么冷眼看来,再结合宫中风声,倒还以为皇后在悉心治疗之下,病情有所好转……没想到权仲白一开口就这么肯定,还留存在她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慵懒,顿时不翼而飞――现在这事儿,也不止和皇后有关,和孙家有关,不说和权家有关吧,起码也和权仲白有很大的关系,要是皇后的病情被拖到五年后、十年后发作,那倒好说了。可皇后前阵子才闹失眠,紧接着孙太夫人去世,现在孙家还没出孝呢,这一阵子就闹疯病,皇上一起疑心,稍微一查,以燕云卫的本事,以及封锦同皇后之间的宿怨,这要是查出太夫人得病的真相,权仲白可就尴尬了。
当然,从情理上来说,皇上也无法责怪权仲白什么。太夫人的病不体面,受孙家所托遮掩一二,不对外传扬,也是人之常情。可皇上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他心里少不得是要闹点不痛快的,会不会对权仲白有什么额外的猜疑,那也就不好说了……
此事若只牵扯到权仲白一人,很可能在当时他就直接和皇上说了。不过权神医虽然在家里不大玩弄心机,一直是有一说一,更讨厌和自家人讲求策略,但在该有政治素养的时候,他的敏感度一直也不低,而当时权家虽然在这事上没什么政治诉求,可焦家有哇。为免杨阁老上位太早,权仲白做主把这事瞒了两年,也算是给孙家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扳回一局的希望:皇后的病要能够治好,那孙家在今后的几十年,终究还是有希望的。这病要是治不好呢,若舍得壮士断腕,太子也不是没有登基的可能……
&ldo;你也给东宫把过脉吧?&rdo;蕙娘没问皇后的具体情况:权仲白说两年内必定会发作,那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在的,她又不是医生,在这种事上,肯定得信赖他的判断。&ldo;东宫身上,是否也继承了母系的病根呢?&rdo;
&ldo;其实你要说这是病根,也不很对。&rdo;权仲白说,&ldo;与其说这是病根,倒不如说这是一种中毒症状。二三十年前,元德、昭明年间,修道炼丹蔚然成风,这两年来我详加查问,此风兴起时,孙侯已经出生,而此前是没有听说过孙太夫人服食金丹的,所以说,皇后是在有毒母体中孕育而成,还没有出生就已经中了丹毒。再加上本身孙太夫人娘家,就有人过中年容易失眠的病根,她自己心事又重,几重因素重叠,这才导致她和孙太夫人的脉象特别相似……我给太夫人扶脉有近十年的工夫了,在此之前,孙家专用的另一位医生也留了脉案。太夫人的脉象在起病前后变化很大,这两年来,我虽然尽力为皇后调制,但她身在那个环境,要无忧无虑真是谈何容易。次次扶脉,脉象都有细微变化,现在已经很靠近太夫人起病后的脉象了……当然,从太子的脉案来看,他比较更像父亲,从胎里带的是父系的病根。似乎没有遗传到母亲的丹毒,不过这种事,也很难说的,我不可能永远闭口不言,否则,将来若他登基之后忽然发病为祸,我是难辞其咎的。&rdo;
蕙娘不免道,&ldo;听你这个意思,你迟早都要向皇上揭开娘娘的病根,现在又在犹豫什么呢?和孙家打声招呼,主动和皇上说开了,甚至把你隐瞒的原委都谈给他听,不正符合你光风霁月、坦坦荡荡的做派吗?&rdo;
语调里难免些微讽刺,权仲白不可能听不出来,但如今她回心想来,似乎除了为雨娘动气那一次,他还真的很少动过真怒,这点锋锐,自然也不足以撩动权仲白的情绪。
&ldo;你的意思,是觉得我虽总想着抛下一切,可却出入宫廷,毫不避讳地把手插在立嗣继位的大事里搅和,难免有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嫌疑?&rdo;他自问自答,毫不动气。&ldo;说得也不错,若我真不在乎,直接谈开也就是了,皇上对我有没有心结、不满,那是他家的事,最好以后都别找我扶脉,我也乐得清静,更有机会为我真正想收容的那些病人诊治……&rdo;
谈到这里,他的语气自然而然,就透出了无限渴望。&ldo;其实以我本心,我也宁愿如此。但我的做派,是离奇古怪的做派,我自己一意孤行无所谓,却不能因此而影响了旁人。一旦说明实情,别人不说,首先祖父就要被捉住把柄,更别说孙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时我还以为东宫可能都活不到成年,可能会在皇后发病前就去世,那时候,自然也就没有这份顾虑了。&rdo;
东宫身子不好,也不是新闻了,听权仲白意思,这两年经过治疗,倒是有所好转,起码不比两个弟弟差了。现在局势就更加尴尬暧昧:东宫在逐渐转好,皇后在逐渐转差。一旦先和孙家打过招呼,孙家很有可能故技重施,让皇后在发病之前&lso;安然&rso;去世,人死无凭,到那时候权仲白要想说什么,那就是和孙家作对了,先不说孙家会如何对付他,起码这件事必须先和家里沟通清楚,不然,那不是给权家惹祸上身吗?
可要不和孙家沟通,直接就和皇上揭开真相,先且不说如何保住皇上对自己的信任,把自己和焦家给撇清出来吧。这不是明摆着给孙家插刀呢吗?利害关系都不计较了,以权仲白的为人,他是肯定不会接受这个做法的……
也难怪权仲白成天到晚都想着去广州了:这种政治漩涡,一旦沾染进去,哪里是说抽身就抽身这么简单的。当时他依了焦阁老的请托,保了太子两年,现在就硬是多出重重顾虑、无穷手尾,要去解决这些隐患,难免又要带出更多的因缘牵扯,如此环环相扣彼此勾连,可不就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除非有大智慧、大决心,否则要从这张网中跳脱出来,那真是谈何容易!
而一旦身处局中,就仿若在一条激流涌动暗礁密布的河中航行,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都不敢轻言自己能平安上岸。好似孙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不就因为说错了一个媳妇,吃错了几枚金丹,现在立时就由盛转衰,最要命的是,即使度过了眼前的为难,在当家人的血脉之中,也始终潜伏着难言的隐忧……
&ldo;难怪你要和我商量。&rdo;蕙娘也不由叹了口气,&ldo;现在这个局势,实在是太复杂了,要是孙侯能够回来那还好说……他现在几年内都不能回来,倒更多添了好些顾虑了。这些都先不说了――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rdo;
&ldo;我也很乱。&rdo;权仲白很坦白,&ldo;你知道我对这些钩心斗角的事没兴趣,政治场上的得失大势我心里还有个数,要从这种纷纷乱乱的棋局背后去琢磨阵眼,我是又没有这个兴趣,又没有这个工夫。这件事最尴尬还不是尴尬在这个地方,虽说你心里也多半有数,但我还是和你挑明了吧――我们家之所以在昭明末年改朝换代的风暴之中能够安然无恙,背后肯定是做过工夫的。昭明二十年皇上重病,当时皇后、东宫在病程上处处制造障碍,要不是皇上急招闽越王入京执掌军权,又有鲁王在地方上虎视眈眈,我亲自到西域去寻药采药,他能否熬过来,都是两说的事。在此一事后,实际上皇上心里非常忌恨太子,错非太子羽翼丰满,几乎又有被废的危险。曾被打发到地方上去的鲁王,又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那时皇上只信任我在他身边服侍医药,多次目睹皇上和鲁王使者谈话,均是春风化雨般慈爱关怀,处处都饱含暗示、耐人琢磨。&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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