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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是太夫人娘家表弟府上,蕙娘倒格外看重了几分,又翻了翻前几年人情往来的账簿,便随口道,&ldo;这样找太繁琐了,以后还是和我说的一样,每家都单立一页出来,随时添减,两本簿子交叉了来找,这样每年、每户都有比较,就知道如何送礼才最合适了。&rdo;
说着,又翻了今年送礼的簿子,随口道,&ldo;也不知是现在银子贱了还是怎么,人人手都松,两年前那份礼还算不薄了,今年还按这个例去送,恐怕太简薄了呢,真拿不出手去。你瞧,上个月阜阳侯府上,仲白表弟成亲,说来也是庶子,娶的不过是个七品官的女儿,就是这样我们还送了一对珊瑚过去呢。&rdo;
便令萤石和绿松,&ldo;你们按这个单子,斟酌着再减几分吧,总也别压过了嫡长孙的那份礼去。&rdo;
&ldo;这还不是众人手里都有钱了么。&rdo;那婆子便笑道,&ldo;从前年孙侯船队在天津靠岸开始,哎哟哟真不得了,这几年银子竟真是不值钱了。也不知孙侯带回了多少银子,我们这一向出去问起来,朝中的大人们,是越发富得流油了。&rdo;
蕙娘微微一笑,随口道,&ldo;哪里是他带回来的银子,你们是不知道呢,现在开了海禁,他们越发肆无忌惮了,几家人包了去日本的航线‐‐那里银子贱……&rdo;
她只随意说了一句,便不往下说了,从人虽然好奇,但也不好乱问,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蕙娘,见蕙娘无话了,方才下去自己做事。
一时单子拟得了,蕙娘又让给太夫人、权夫人都送去看看,等两重长辈回了无话,别的事石英自然去安排。到了中午,眼看时辰快到了,她又要装束起来,出门去赴某部阁郎中‐‐亦是老太爷门生的小寿宴。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蕙娘毕竟身份不同,随着她自己出来应酬,往年只请焦家的一些官员,也渐渐地给她下了帖子,至于是看中了良国公府,又或者是宜春号、权仲白,那就不得而知了。
郎中令这样的身份,蕙娘露个面也就罢了,还不至于要坐到席终,她出了门就顺带往焦家回去:头前两次回娘家,老爷子不是进宫就是访友,居然都扑了个空,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焦勋那边要是审讯没有结果还罢了,要是审讯出了结果,顺藤摸瓜去找桂家的麻烦了,蕙娘这里倒还真不大好张口了。
老爷子今日倒是在家,天气凉了,四太太身子又不好,府里不能没了人。三姨娘、四姨娘能去温泉庄子上小住,他反倒要在家守着。听说孙女回来,老爷子自然欢喜,和蕙娘一道去探望了四太太一番,又把焦子乔留在四太太跟前服侍,自己带了蕙娘去园子里泡茶谈天,还道,&ldo;你最近经常过来,夫家人没有说三道四吧。&rdo;
和冲粹园比,焦府花园占地并不太大,从前蕙娘、文娘没有出嫁的时候,园中虽然清静,但也是处处都有人声,不是文娘打发人给姐姐送东西,就是四太太命人来查看两姐妹。还有养的拳脚先生、绣花先生,小丫头要找地方说几句心事话儿,还不那么容易。而现在,园子虽然依旧有人精心打理,可那平整的花树,遮不去的是久无人迹的寥落之色。一个家真是有气运一说,少了人气,就连花儿糙儿,看起来都没那么润泽了……
蕙娘收回眼神,漫不经意地道,&ldo;母亲身子不好,文娘又去外地了,我常回来照看照看,也是应当应分的。再说,府里诸事,我也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就是有人想挑刺儿,也挑不出什么来,更别说现在府里也没有谁会挑刺了……&rdo;
老太爷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略带踌躇地看了孙女一眼,还是开口问道,&ldo;你出嫁前那件事,不是已经完事了么?你们家小四子都已经销声匿迹了,怎么焦勋又生发出了一条线索来。这件事我也没有细问,他是怎么和你说的?&rdo;
老爷子今年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老了老了,不想再多用心机,只愿平平安安度过晚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一些要动刀动枪的事儿,他显然是刻意没有过问,蕙娘也不愿打扰老人的清静。此时听见老爷子这么一问,也就顺势道,&ldo;这话还得从焦勋中毒那件事说起……&rdo;
便把焦勋中了神仙难救,到新大陆后投奔鲁王,从他口中得知了神仙难救□,又隐约发觉了神仙难救背后的这个庞然大物,所谓的&lso;里朝廷&rso;等种种曲折告诉老太爷知道,老太爷先头还有些漫不经心的,后来越听神色越是凝重,等蕙娘住了口,他才发觉自己渴了似的,连茶水凉了都顾不得,连喝了几口,方才低下头去,沉思不语。
蕙娘也不介意,她悠然又道,&ldo;这些事,您影影绰绰其实也都有数了,不然,怕也不会给焦勋传话,促成我们两人相见吧‐‐祖父,当着我的面,您还遮掩什么呢?这种事,我本来也不想让您插手。&rdo;
&ldo;焦勋没有详细和我说过其中的文章。&rdo;老爷子摇了摇头,&ldo;就含糊说是下毒那件事有了突破……&rdo;
老人家几十年间浸y在朝事之中,蕙娘稍提了里朝廷几字,又说起神仙难救,他也许是早已有了联想,此时神色变幻,久久都没有说话。蕙娘见了他的表情,心里倒是一松:说实话,因为家里这个自雨堂,还有宜春号的股权归属,她有一度,也怀疑过老爷子。直到此时看了祖父的表情,才相信在这件事里,焦家应该由始至终都只有被算计的份,不然,老爷子也犯不着在这等时刻再和她装糊涂。
焦家这个自雨堂,一路把下水管道铺到了护城河边上,陶瓷管道又宽又大,虽然不能走马,但当时因为害怕淤堵的确是特意加大了规制,还是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弓身而行的。当然,这也不是铺进皇宫大内,说不上犯忌讳,但蕙娘在知道权家身份以后,不能不想起从前权仲白所说,&lso;冲粹园和自雨堂的这个下水,都是一人给设计安排的,此人现在已经出京不知何往&rso;云云。将来若权族举事,这就是一个现成的伏笔,老太爷在这件事上,到底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放松了警惕。会把宜春号给她陪到权家去,恐怕也是没有想到,权家居然隐藏了这样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还正需要宜春号这样的助力吧……虽说也是老人家一时大意,但亦能看出鸾台会的算计,是何等的精要与缜密,就是蕙娘这样深知底细之辈,还免不得疑神疑鬼,更别说外头不知情的人了,就是想象力再丰富,怕都很难看出端倪。
&ldo;其实就是季青的事儿。&rdo;蕙娘便含糊了过去,&ldo;这孩子不争气,勾结了里朝廷……现在他本人是完了,可里朝廷却安然无恙,焦勋这次回来,身份已经不同,想要查个水落石出,把自己的那口恶气给出了,也是人之常情。第一回见面,他就是和我说这事呢,我随口给打发了,不想上回见了我,告诉我捉了一个里朝廷的喽啰正在拷打,我寻思着怕瞒不过去了,就想和他摊牌详说,可是当时在冲粹园里也不方便,就想求您借个地方,我们把话给说开了。也好让他平安回那位身边去吧。&rdo;
老太爷摇头长叹,好半晌没有说话,半日了,才道,&ldo;罢了,我黄土埋到眉毛上的人,也不和你们较真了。你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rdo;
言下之意,自然是听出了蕙娘的敷衍,隐约还有些不满。蕙娘微微一笑,却是稳若泰山、理直气壮。
现在任谁见了蕙娘,都免不得要问一问权仲白的消息,老爷子却是例外,蕙娘也未告诉他权仲白出海的事,但反正他上船去英吉利以后,老爷子口中就绝不带出这个孙女婿了。就是对焦勋,都没了她未出嫁前那防范猜疑的态度,不过是这样随意问了几句,竟未深查,老爷子也就松了口,&ldo;算啦,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别闹出事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rdo;
两人又说些琐事,蕙娘问起文娘行踪,得知她出京前还回来看过四太太,也和老爷子见了一面,便点头不语。老爷子看了就问,&ldo;怎么,文娘和你诉了什么苦?&rdo;
权世赟一系受了蕙娘的人情,自然也为她办事,蕙娘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早在王家安插了棋子,还是香雾部的能量大到这个地步,前后不过一个月功夫,王辰一房的底就被起得干干净净。不过,就是蕙娘,也还真没找到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王辰平时醉心公事,的确很少往后院跑,但他身为一县父母官,后院里女人就那么几个,也几乎从不出去狎ji喝酒,他们小家庭没什么自己的产业,全靠家里按时送钱。王辰虽没把所有钱财都给妻子掌管,但也是月月都给用度,不至于还要依靠文娘的嫁妆……要说小两口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就是房事不多没生孩子,但这也都是天意,倒怪不到王辰头上。
&ldo;倒是没有诉苦,就是我看她几年都没有一点消息,也怕是姑爷风流,苛待了她。&rdo;蕙娘解释了几句,老太爷倒为王辰说好话,&ldo;他还万不至于,在我跟前一直都很恭敬不说,就是对两个姨娘,都依足了礼数,小小年纪,为人做事没有一点烟火气,也是殊为难得。&rdo;
蕙娘心中暗叹,便不再纠缠此事。她知道老太爷时常入宫伴驾,而现在皇上作风丕变,没了权仲白,连鸾台会都拿不到一手消息,因此便也问问皇上的近况,老太爷摆了摆手,也难得地叹了口气,&ldo;送走了多少个皇帝了,没成想如今也许还要再送一个……他前儿还和我露口风,想请我出山教二皇子,你祖父年纪大了,骨头都硬啦,就没有答应。&rdo;
看来,皇上的病情又有了反复。蕙娘眉头微微一蹙,却没有多说什么。
有了老人家愿意出面为蕙娘、焦勋掩护,要见面就方便得多了,又过了几日,四太太忽然不大舒服,阁老府给蕙娘送了信,蕙娘便同家里人打了招呼,一大早就回了娘家,也是预备着万一四太太不好的意思。家里人亦都没有二话,便任她去了。她回了娘家,同四太太也说了几句话,便回自雨堂歇息,果然,未几便见焦勋进了院子‐‐只是也不知是否老太爷的恶作剧,今日他却是做的管事婆子打扮,头顶还戴了一顶大风帽,要不是蕙娘对他的步态十分熟悉,隔远看去,几乎不能分辨出来。
两人既要议事,自然是在蕙娘旧时起居的东里间内闭门独处,老人家此举,未尝没有敲打的意思。
蕙娘也是心领神会,她虽把门关上了,但却卸了竖窗棂,令阳光洒入屋内,院中如有人经过,室内举动总瞒不过她们。焦勋寻了个暗处坐下,倒不虞暴露在众人眼光之下,他才摘风帽,蕙娘就忍不住笑起来,&ldo;祖父也太捉狭,都罩了风帽,还给你梳什么女髻!竟又戴了个抹额,瞧着倒是俏皮!&rdo;
也许是两地风俗不同,焦勋虽然到了年纪,但却没有蓄须,此时扮作女子,面目清秀也不觉有什么违和,听蕙娘这一说,他也有些无奈,摇头道,&ldo;我在府中毕竟也生活了这些年,不做些遮掩,只怕容易露出马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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