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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甸人又敢聚堆儿说话了。他们在一起,谈瘟疫,谈生死,也谈天气和家长里短的事情。而且他们也不忌讳,相互品评着备下的寿衣,谁的料子好,谁的花色独特,谁的式样大方;他们还议论死时该戴什么样的头饰,穿什么样的鞋子,甚至系什么样的腰带。好像他们去另一世,是个隆重的节日,马虎不得。此外,死后的棺木该埋多深,他们也仔细想过了,说是不深不浅最好。因为太深的话,万一春天渗水,等于天天泡在澡盆中,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太浅了呢,万一棺木有一天朽烂了,荒野的狼,很容易把他们的骨头给啃了。男人们又恢复了傍晚去酒馆划拳喝酒的习惯,女人们呢,觉得不能在家等死,该剪鞋样子的又剪起了鞋样子,该绣花的又绣起了花。不过,男人们喝酒的时候,爱去名叫&ldo;天堂&rdo;的酒馆,女人们绣花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绣上莲花和云朵。
王春申猜得没错,他去了几家水果店,都没有鸭梨了。新鲜的水果只有两样:橘子和苹果。王春申想橘子上嗓子,不适宜现在的继宝吃,就买了两斤苹果。苹果的价格,比前一段要高出三倍。王春申掏钱的时候,没太犹豫。他突然想明白了,店主虽然多赚了他几吊,可万一过几天他染上鼠疫,难逃一死,那钱等于白赚;而自己想省下的几吊,现在看来是钱,万一他也不幸染病了,那钱跟废纸又有什么分别呢。
王春申怕苹果冻伤了,将它掖在怀里兜着走。遇见他的人,不再像鼠疫初起时躲着了,他们亲密地跟他打招呼,有的还吆喝他一同去天堂酒馆吃酒。
翟役生果然在黑马面前败下阵来。王春申一进客栈,就听翟役生在跟金兰发牢骚:&ldo;你说一匹马,不让人套,不想干畜生的活儿,留着它有什么用?真是该杀!我早馋马肉馅包子了。&rdo;
金兰说:&ldo;你要是杀了黑马,姓王的就会把你杀了,吃人肉馅包子。&rdo;
王春申心想,金兰说的那个姓王的,就是他了。可她当着自己的面时,不是叫他&ldo;掌柜的&rdo;,就是&ldo;继宝他爹&rdo;,看来女人当面的话信不着啊。
翟役生见王春申回来了,大吐苦水,说:&ldo;你养这马,怎么跟娘娘似的,还得供着!&rdo;
王春申说:&ldo;可不是嘛!它是道台府出青的马,跟你一样,见过大世面,不当娘娘供着行吗?&rdo;这话看似恭维,实则羞辱,噎得翟役生干瞪眼。
正文十离歌(7)
更新时间:2010-9-167:25:54本章字数:906
王春申放下苹果,见继宝还在睡,就回马厩了。黑马见主人回来,以一个得胜者的姿态,昂扬地迎上来,王春申激动地与它贴着脸,赞叹道:&ldo;好兄弟,有骨气!&rdo;
看过黑马,王春申百无聊赖,便跟金兰打了声招呼,去天堂酒馆解闷了。中午的时候,他惦记着继宝,未尽兴就回家了。一进客栈,吓了一跳,院子里竟然并排摆着八口通红的棺材,占了大半个院子!王春申吓得腿直哆嗦,难道继宝没了?他在打开屋门的时候,吆喝继宝的声音就是颤抖的。
继宝虚弱地应了一声:&ldo;爹‐‐&rdo;王春申的眼睛立刻湿了。继宝虽然还在低烧,但已经能坐起来跟继英玩了,兄妹俩正在炕上叠纸船。继宝举起一只带舱盖的纸船,说是要送给爹爹,夏天可以坐着它去松花江上打鱼。
王春申说:&ldo;爹爹打个鲤鱼精上来,变成个俊俏能干的姑娘,给继宝做饭铺被窝!&rdo;
继宝嘿嘿乐了,说:&ldo;我有娘做饭铺被窝,我要让姑娘背我去看马戏!&rdo;
王春申说:&ldo;好,让姑娘背你看马戏!&rdo;
看过继宝,王春申去找金兰,想问问那些棺材是怎么回事,难道棺材铺搬这儿来了?可是屋里屋外找遍了,也未见她人影。王春申拉开灶房的缸盖,见水缸满着,知道她不会去水井;又掀开锅盖,见里面熬着白菜,知道她也不会走远。正当他想去大门口张望一下的时候,金兰提着半扇油红的牛排骨回来了。她见了王春申兴奋地说,后趟房吴二家杀牛,她买了牛排骨,打算一锅炖了,让继宝吃点好的,大家也跟着开开荤。
王春申说:&ldo;吴二家的牛是耕田的,他把牛杀了,明年不种地了?&rdo;
金兰说:&ldo;这牛这两天老是用蹄子刨坑,吴二家的忌讳,说这是掘坟坑呢,就把它杀了。只要人活着,一头牛算个啥,开春再买就是了。&rdo;
傅家甸的牛马,大多是由海拉尔贩运来的。前些日子海拉尔牛疫大作,大批死亡,牛的价格一路看涨。肉铺的牛肉,也就比猪肉要高出一倍。那些爱吃牛肉的,最近都亏了嘴。王春申想,明年春天吴二买牛时,看见牛价高得跟吊死鬼一样吓人,一定会后悔把牛杀了。这牛也真是薄命,不会找时间刨坑。他想若是黑马刨坑了,他绝不杀它,他愿意为那个坑赴死。
正文十离歌(8)
更新时间:2010-9-167:25:55本章字数:899
未等王春申问金兰棺材的事,金兰先说:&ldo;看见那些棺材了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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