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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谁知今日重游故地，感受全变了。他甚至有点后悔，那种一挨女人肚皮就轰然泄掉的经历，不但难以启齿，简直不能去碰，一碰就疼得钻心。后来，李金堂在申宝栓的女人身上才又找回了男人的自信。这时，李金堂想起了申宝栓的女人叫曹改焕。女人已奶饱了孩子，顺手把裹在单子里的孩子放在麦穗上，那孩子竟像睡在一张硕大无朋的青黄色摇床上，在热风里轻轻地摇啊摇。有人一看小孩能躺在上面睡觉，随手抓了几个四、五岁的顽童抛进麦田，几个孩子竟在上面走动起来。李金堂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ldo;乡亲们!你们又一次创造了人间奇迹!你们这块实验田，经过七个多月的生长，已经丰收在望了。在这两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你们在试验田里倾注了无尽心血，施肥、灌溉、锄草，为了通风，冬天和春天你们用竹竿捅，麦子抽了穗，你们又搬来了鼓风机吹。就要成立人民公社了，你们这一成绩，算是为人民公社献上的一份厚礼!我代表县委感谢你们。只要我们有决心，有信心，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我要立即把你们这一成绩，上报地委、省委、中央，上报毛主席。我估计，你们这一亩二分责任田，至少能打一万斤小麦。如果你们的经验能在全国推广，我国不仅能够超过美帝国主义，而且能够很快进入共产主义。现在，大家呼口号：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rdo;众人眼含泪花，声嘶力竭地跟着喊：&ldo;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rdo;

第二天上午，林苟生被请去列席县委常委会。李金堂开门见山问道：&ldo;林镇长，就要开镰了，借大跃进的东风，石佛寺今年小麦单产最高能达到多少?党报已经公布了，人家的小麦单产已达三千八百多斤。&rdo;林苟生对这几天在自己一亩二分地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心里正在琢磨如何过这个夏收关，产量报低了，上头可能不高兴，朝高里报，公粮一交，全镇几万人只好喝西北风。可他也读了最近的各大报纸，再不敢对越放越高的卫星评头论足，咬咬牙说道：&ldo;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平均亩产可能有八百斤，最高单产估计有一千二百斤。&rdo;李金堂站了起来，&ldo;没当几天镇长，就官僚成这样，这还得了!凉水井是你管的吧?你听听申家营试验田亩产能达到多少吧。贺社长，你讲讲吧，不要夸张，也不要隐瞒，地区迟专员正等这边电话呢，今明两天他会来核实，并监督收割。&rdo;贺兴壮掏出一张皱巴巴、脏兮兮的手帕，慌忙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珠子，颤着声道：&ldo;各位领导，我昨夜黑刚去了试验田，估计能打亩产八千斤。&rdo;会场顿时炸了锅。

如果林苟生就腿凑石头下台，熬过那个特殊时期，仗着地县主要领导的错爱，他在政治上肯定会东山再起。如果一次性把这一亩二分责任田收打完，林苟生就没有机会铸成大错。他随地区迟专员和县委主要领导来到责任田边上，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拔出几棵麦子，看见那些枯死的根须，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迟专员喜得背着手直打转转，嘴里不住地说：&ldo;肯定不止八千斤，不止八千斤。给省里段书记打电话，请他来开镰。哎呀小李子，你这个点抓得好哇，为全地区争了光。看了他们三千八，急得我几宿没睡好，你可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呀!&rdo;李金堂不卑不亢，谨慎小心地答道：&ldo;是毛主席英明，是党的路线政策好，是省、地领导的直接指导及时到位，是群众集体智慧的结晶。&rdo;

众人等到后半夜，省委段书记来了电话指示：为了保证粒粒归仓，不用等我去开镰，省委已派观摩团和记者连夜去龙泉，算出亩产数目直接报告中央。迟专员发话了：&ldo;明早趁露水开镰，一亩二分地留两分地供上级领导和兄弟地区参观。我看亩产肯定不止一万斤。&rdo;李金堂听出了话音儿，担心这亩地打不了一万斤，让各级领导空喜欢，急忙插话说：&ldo;迟专员，这块地已熟了三四天了，为了等各位领导看一眼，才没割。今晚月光好，不如连夜割了上场，明天上午打出来，眼下中原几省都先后开割，别让兄弟地区抢了先。&rdo;迟专员连连称是，当即吩咐准备镰刀。李金堂趁着混乱把申宝栓拦过背场叮嘱说：&ldo;找二十个棒劳力马上上西岗割麦，等我通知运到场上。记着，要找口严的。&rdo;

第二天上午，省里的记者先赶到了，从县宣传部干事手里接过照好的胶卷，坐在迟专员身边，看着四品大员的五根指头在算盘珠子上跳舞。小晌午的时候，迟专员的手指颤抖起来，嘴里不停地报着数目：&ldo;一万两千四，一万两千四百六。还有几麻袋没过秤?&rdo;有人答道：&ldo;二十三麻袋。&rdo;迟专员孩子气地拍拍手叫着：&ldo;差不多有一万五千斤!&rdo;李金堂接道：&ldo;这只是第一遍，二遍还能打三千斤。&rdo;

&ldo;一万八!&rdo;

几十人都被这天文数字惊傻了，省里的记者已经在埋头写新闻稿。这时，林苟生迎来了决定一生命运的瞬间。他拿着一撮无根的小麦走进麦场。半个小时前，一个念头攫住了他：肯定有鬼，再去看看那两分地。他一个人跑到地里，伸手摸一把，拔出一撮无根的小麦，再抓一把，仍是没有根。&ldo;这是欺骗党中央、欺骗毛主席!&rdo;他没假思索，拿着一把&ldo;罪状&rdo;直奔迟专员来了。

&ldo;迟专员，你看看，这些小麦都没有根。&rdo;林苟生振振有词：&ldo;大跃进也要实事求是，不能弄虚作假搞欺骗。&rdo;

李金堂身子一晃，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呆若木鸡的迟专员，当他发现迟专员的眼睛里充满厌恶时，在心里先笑了。第一个感觉是：从此你林苟生完了。秦江县长一张红脸竟变得炭黑，牙缝里蹦出三个字：&ldo;你疯了!&rdo;迟专员慢慢站起身，拿过那把麦子看一看，&ldo;确实没有根，小林呢，你这麦子真是实验田里取来的?&rdo;林苟生再一次错过了改口的良机，开口说道：&ldo;还有两分地没割，大家可以去查看。&rdo;迟专员仔仔细细看着那些参差不齐的断茬，像是在自言自语：&ldo;亩产一万八千四百一十二斤，如果不是虫害，估计有两万斤吧。此数字先不公开，等我回地区找农业专家算出个准确数目再说。这种虫子真是无孔不入。&rdo;李金堂听得好生钦佩，这真是四两拨千斤的神功呵!秦江接着就来个锦上添花：&ldo;贺社长，种出这么好的地不易，就不要留这两分地搞形式主义、教条主义了，把它割了，别来个丰产不丰收。&rdo;

林苟生搅了玩魔术的场子，本该下地狱了。可是，迟专员和秦江县长玩得高明，艺高胆大，炉火纯青，还能照顾到自己的好恶，还能把搅乱的场子打理个整齐，过个两三天，弄一份专家鉴定，说是什么虫子专在麦子成熟时咬断麦根，一万八千四百一十二斤照样是奇迹，还是经过科学验证的奇迹，林苟生搅场子又成了魔术一个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把一个过程变得有了跌宕，多姿多彩。他们是爱惜林苟生的，这是他们发现并举荐的一个人才，潜意识想护着他，给他留下了切口，也就留下了让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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