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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云水旧游孤棹远（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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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还是拉着逸阳的手不肯放开，此时似乎是听见了王妃问话，缓缓将眼光移到王妃脸上，却是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王妃倒是给她那楞柯柯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极不自在，渐渐皱起了眉头。

逸阳一见情形大是不好，只得赶忙祭出看家法宝：“娘，这些话能不能回头再问？儿子一听说娘亲身体违和，早饭只吃了一半就撂下了，一路上连午饭都不曾吃，匆匆忙忙赶了一整日的路，这会子饿得有些头晕，娘亲能不能心疼心疼儿子赏些吃食？”

王妃一听说儿子竟然一直饿到这个时候都不曾吃饭，登时着慌起来，也不再理会风儿，赶忙拉住逸阳一叠声道：“好好好，先吃饭。你这孩子，怎么生生让自己饿着？这是教娘心疼着急是不是？那个江忠信也是越来越不会当差了，哪有让主子饿着肚子赶路的道理！”又回身吩咐道，“宝言，先赶紧拿点心和茶来。”两手握过儿子的手，硬是将他从风儿手里扯出来，一路拉到桌旁，按着他坐下，心疼道，“我的儿，饿成这个样儿见了娘还只顾了客套，怎么就不先跟娘说呢？先吃几块点心略垫一垫，我这就叫他们预备你爱吃的菜，你去换了衣裳就过来吃。”打发了裴妈妈赶紧亲自去小厨房安排，又吩咐身边的两个婢女，“宝意宝心，过会子你两个伺候大公子过去更衣。”

这时丫鬟已经送上点心来，逸阳却并不动筷，又凑到母亲身边求道：“娘，叫风儿起来罢，娘若是准她陪儿子吃些，儿子吃得也香甜。”

王妃看儿子一副哀求的神色，倒像是他儿时才有的模样，又担心儿子饿坏了肠胃，也就软了心肠，朝风儿淡淡说了句“你起来”，便不再理睬她，只顾了继续吩咐丫头：“宝言，大公子爱吃桂花糖粉菱角糕，还有松穣奶卷，那个如意栗子糕也罢了，他不喜欢粉糯团子，换了八宝牡丹饼来。宝书，你再去厨房拿一碗瓜子酥酪来，要热的。”

逸阳一边说着：“娘，这会子我不过就是先略垫一口罢了，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一边走过去，将还傻傻跪在地上的风儿扶起来，拉着她坐到桌旁，又继续朝母亲笑道，“娘一贯爱吃君山银针，把那个茶也赏给儿子一杯，就着吃些点心也就完了。这会子饿得有些狠了，一时倒也不敢多吃。”

王妃也顾不得再计较风儿，赶忙让丫鬟端上茶来，自己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菱角糕，放在逸阳面前的小碟上：“这个菱角糕和松穣奶卷都是今天一早做好的，就等着你回来，娘叫她们少放些糖粉，知道你不爱吃得太甜。”见逸阳恭恭敬敬站起身道谢，一把按住他道，“这会子只有咱们母子，就别这么拘着规矩了。你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子又饿了，若是还这么站站坐坐地折腾，就是想叫娘心疼是不是？”看逸阳又要起身回话，干脆板起脸，“快好生坐着，这会子没那么多规矩。你安安生生把点心吃了，没的要惹娘生气。”

逸阳心知母亲一向最是心疼自己，便笑道：“遵命遵命。”低头刚刚将菱角糕送入口内，母亲又亲自夹过来一个松穣奶卷，逸阳喝了口茶，还不曾动那奶卷，母亲已经又夹了栗子糕过来。

逸阳早见母亲并不曾叫人给风儿预备盘筷，便在应接之余，夹过一块菱角糕放在自己盘中，连筷子一并递在风儿面前：“风儿，这个菱角糕好吃得很，你来尝尝。”扭头又转朝母亲问，“娘，儿子此番回来可是要长住的，西院离娘这里近便，就让儿子还住西院如何？”

王妃见风儿接过逸阳递去的筷子，一声不吭就只低头吃盘中的点心，眉心又皱了皱，可一听儿子开口说“长住”的话，又止不住的欢喜：“娘也是愿意你还住西院，早前一听说你肯回来长住，已经叫他们重新修整了一番。过回子你去瞧瞧可还中意，若是不满意，只管跟娘说，叫他们再收拾就是了。宝意和宝心两个都是细心规矩的孩子，模样性格都是一等一的，跟你过去到西院伺候着，娘也放心些。还有琴儿和画儿两个小丫头，伺候个茶水扇子也还勤快，也给你拨过去使用，其余的丫头婆子，裴妈妈都有安排。”

给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走进西院的垂华门，风儿登时便停住了脚步，睁大眼睛四处瞧了又瞧，怔怔说了句：“这里……怎么像……”

逸阳也觉这院中景物都似曾相识，便拉着风儿，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及至到进了第三道月洞门，风儿还是直愣愣说了句：“这里是棋窗茶绿……”

逸阳早就瞧出这院中的亭台屋舍和山石草木，都有七八分与自己在山上所住之处相仿，便对在前引路的婢女道：“这院子和我去年回来之时的样子相比，倒是变化了不少。”

那宝意何等聪明伶俐，回身恭敬答道：“回禀大公子，王妃娘娘说是将这个西院修整了一番，其实几乎就是重新建了这三进院子。之前公子每次回来省亲，王妃娘娘都极是关心公子的饮食起居，此番听闻公子要回来长住，娘娘怕大公子在外日久，回家来住着一时不习惯，就依照公子这几年的零星所述，亲自动手画了这园子的图样，选了咱们京城里最好的匠师日夜赶工，半月前才收拾好。”

逸阳点点头，便继续扶着风儿前行。说是仿写，其实仅这第三进院子就已经比‘棋窗茶绿’大了一倍有余，正院当中的山子石旁也移植来了几株十来年的西府海棠，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倒也长得极为茂盛。石子甬路两旁也丛植了许多玉簪花和鸢尾，除此之外还种了不少玉梨、白芍药、木芙蓉之类，布置得极是风雅。正屋门上也有匾额，却并不是“棋窗茶绿”，而是王妃手书的“怀素轩”三个字。

逸阳见风儿神情已是恍惚倦怠，知她这一日又折腾得狠了，恐怕她又要病倒，才一进了屋，便赶紧吩咐月儿和长生伺候风儿稍作梳洗，又叫人煮了些白粥，预备了两样清淡小菜，哄着风儿略吃了些，就安置她先歇下。

待逸阳从卧室出来，宝意和宝心已经预备下家常衣裳，琴儿画儿捧着脸盆等物什侯在一旁，只等着要伺候逸阳梳洗。逸阳素来不惯有婢女服侍，便打发了众人出去。

他刚刚梳洗已毕换过衣服，裴妈妈刚好奉命前来请逸阳过王妃那边去用晚饭。

其实这裴妈妈在门外已经候了一会子，顺便得了画儿的“耳报神”，说那个来历不明的风儿姑娘已经睡下，这倒是让裴妈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既然她已经歇下了，那自然也就不会寸步不离地死缠着大公子了，自己也总算不用再为了传达王妃之命为难了。

一时看逸阳从里间屋出来，裴妈妈赶忙笑着迎上去。见他已将半旧青衫换做了一身碧海蓝茧绸长衣，只在领口袖口绣有一道金线回字纹大镶，腰上束着金带，头上并没有戴冠。虽不过是家常普通打扮，却显出天生得的一段从容气度，何况人又生得修眉凤目玉树临风，活脱脱便是江王爷当年的俊朗倜傥模样。心里暗叹：这嫡出的大公子就算是混迹在山野多年，只一朝回来，就把天天养在王府里的其他几位小爷全比了下去。果然是天生的凤凰气死草鸡，谁个还敢不信出身来！口里赶忙笑道：“大公子怎么还是个总不要丫头服侍的脾气？以前回家来也不过住个三五日，家常打扮也罢了。如今既然是回家来长住，以后自然免不了要跟外面人有迎来送往的事情，这些衣裳鞋袜、冠带扇佩样样都是马虎不得的，万不能失了体统。王妃娘娘既是从自己屋里派了信得过的丫头过来伺候，大公子还是得让她们日后能交了差事不是？”

逸阳晓得裴妈妈的这一番劝说，必然就是母亲的意思，也笑道：“‘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我自然明白，何况娘亲的安排都是一门心思为我着想，只不过是还一时有些不习惯。既是裴妈妈嘱咐过了，我听就是了。”

裴妈妈引着逸阳，一路来到王妃屋中。王妃见逸阳并未带着那个风儿前来，只道是儿子果然听话，心中自是十分高兴，拉着逸阳不住问长问短，一旁的夣月想插嘴都找不到时机。

一时丫鬟仆妇摆上了饭来，王妃言说都不许拘束，自己更是不住地给坐在自己右手边的逸阳夹菜。她此时只是个慈母，眼中只有这个离家十四年的儿子，口中絮叨的旧事也还是逸阳七八岁之前的情形。

此时的夣月已然换做了一身浅柳绿色刻丝衣裙，坐在母亲左手边，撅着小嘴朝王妃撒娇道：“这桌上全是大哥哥爱吃的菜。我就知道大哥哥一回来，娘就顾不上理会夣月了。”

王妃瞧着小女儿娇俏的小脸，也笑道：“这丫头，你大哥才回家来头一日你就拈酸。也罢，回头等你嫁了人，再回到娘家来的时候，娘也只顾着你一个。”

夣月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朝逸阳又撒娇道：“大哥哥，都是你不好！你一回家来娘就编排我，果然是我不得宠了。”

母女三人言笑晏晏，这一顿饭吃了快一个时辰。饭后打发了夣月回去，母子二人刚坐着闲谈，卢妃、金妃、孔妃三位侧妃，带着三公子霁阳、四公子恄阳和另两个妹妹儚月、泓月都来问安。

众人互相一番礼毕，逸阳见只有碧阳未到，因之前听江忠信说起这个五弟又惹了父亲生气，也不便开口问。

倒是王妃开了口，朝刚刚落座的侧妃卢妃问道：“还是没找到碧阳？”见卢妃低头答了声“是”，不由皱眉道，“难不成他还能跑出京城去？卢妃妹妹，你可记得，当初碧阳的生母殁了，王爷念在你一直没有生养，这才叫你将碧阳养在身边。你就该多花些心思，好生教导他，才不辜负王爷的一番心意。如今可倒好，那孽障是越发地不成话了，才十六岁就敢流连烟花酒肆，上回差点气坏了王爷。这板子也打了，伤才好就又跑没了踪影，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才罢。你劝不住管不了也就罢了，难不成连看住他也做不到？”

卢妃半个字也不敢辩驳，只苦着脸，垂着眼皮连连点头：“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这就派人加紧去找。”

逸阳看母亲着恼，赶忙上前劝道：“娘，五弟也是一时糊涂，过几日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说他，他自然明白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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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移气，养移体。

以前是做惯了严师面前的“大师哥”，如今又成了慈母身旁的“大公子”，变化在所难免。

不知道若是久居在这富贵乡中，逸阳会有多少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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