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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锦素笑道：&ldo;姐姐画了周贵妃，可也画了皇后与陆贵妃么？&rdo;说着又向柜中瞧了瞧，见是空的，又道，&ldo;姐姐可是收在别处了，别藏私，赏我和易珠妹妹看看吧。&rdo;

我只得道：&ldo;只画了这一幅，再没有了。&rdo;

锦素道：&ldo;真可惜。&rdo;说罢帮我将颜料一一拿出。

我提笔一挥而就。锦素赞道：&ldo;姐姐画得真像。&rdo;说罢题了一首悼亡诗：昔生迎筴日，每常策论时。笑问灵公阵，喜谈大同世。兰桂化其身，冰雪喻其洁。丹青画不成，一片伤心意。

锦素叹道：&ldo;我素来不善诗词，这已是尽了平生的智力了。&rdo;

我笑道：&ldo;不过略表哀思，虽然不是最好，但我们的情义是真的。&rdo;

史易珠读了一遍，叹道：&ldo;丹青画不成，一片伤心意。姐姐高才。&rdo;

锦素道：&ldo;都加上印吧。&rdo;说罢命小丫头回永和宫和遇乔宫取印。

正聚头品评嘉秬的画像，忽见芳馨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我道声失陪，携了芳馨的手远远走开。

门外阳光灿烂，几个小丫头坐在树下绣花，小钱带领众人与高曜踢鞠。皮鞠不时滚到丫头们的脚下，又乖乖弹了回去。高曜正在兴头上，死拉活拽地让丫头们都去踢鞠。院中一片欢声笑语。我暗暗叹息，红叶在宫里是最末等的宫女，她的死讯宛如晴空里的云彩，聚也无时，散也无声。此刻还有什么事情比陪高曜踢鞠更为重要？

芳馨见我发呆，也不说话。好一会儿我方才问道：&ldo;姑姑见到红叶的双亲了么？&rdo;

芳馨道：&ldo;奴婢将东西和银两都交给她父母了，他们让奴婢代谢姑娘的恩典。又说红叶无福，好容易选进宫跟了姑娘，却……&rdo;说着拿帕子拭泪。

我叹道：&ldo;是我对不住红叶。&rdo;

芳馨道：&ldo;姑娘何必自责？奴婢有一语相告。&rdo;说罢左右看一眼，确认无人在左近，方才轻声道，&ldo;红叶小时顽皮，曾不慎跌入池中，幸好命大被人救了，这才活了下来。从此小心谨慎，再也不敢戏水。但凡有水的地方，若非万无一失，她绝不靠近。因此她的父母十分疑惑，她怎会溺死在文澜阁的浅池中。不过事已如此，他们也只当是女儿的命数如此。&rdo;听闻&ldo;命数&rdo;二字，我不觉冷笑。

不一时，丫头将印取了来。按过印，我使人将画拿去如意馆裱褙。转眼快到晚膳时分，锦素与史易珠都告辞去了。

晚间待众人都散了，我连绿萼与芳馨都遣了出去。开了柜门，取出周贵妃的画像，叠成手掌般大小，在烛焰上烧成灰烬。焦屑盛在粉青釉三足笔洗中，注入清水，轻轻荡起，最后倒入恭桶之中。接着挥笔画了一幅皇后的站像，题款下写上&ldo;咸平十年四月初五敬绘供奉&rdo;十二个字，放在柜中最高处。最后绘了一幅玉枢身着隐翠的画像，平铺在一叠厚厚的画纸之上。

待锁好柜门，已是亥正时分。我打开隐翠香囊，倒出散香，将木柜钥匙放了进去，方才唤人进来梳洗。

翌日清晨，从定乾宫的大书房出来，我照例去思乔宫问候陆贵妃。陆贵妃仍是静养，不见客。

回到长宁宫，我携了一本《新语》[34]，带绿萼去了益园。这本《新语》是启春贺我入选的礼物，是极为难得的古抄本。我斜倚在紫藤花架下，一边读一边默记。但见长天碧云，镜水紫英，清宇白石，飞檐朱栋。犹记与嘉秬相约读书畅谈，佳人已逝，忽忽空景难耐。

忽一阵风吹过，但觉满目飞紫，疏疏两三点落书页上，遮挡了原本就并不清晰的字迹。我站起身来，轻轻将裙上与书上的花瓣抖落。一瞥眼，忽见一双靛青金丝龙纹靴缓缓走近，心中一跳，忙伏地叩拜。此时皇帝刚刚下朝，本该在宫里处置政务，不知为何竟来了益园。手中一滑，书掉在了地上，轻尘荡起落花，滑落在皇帝脚边。

一只白皙修长的右手捡起了地上的《新语》，接着传来两声纸张的脆响。皇帝道：&ldo;平身。朱女巡小小年纪，竟看这样的书。&rdo;

我站起身来，垂头不语。皇帝坐在花下随手翻书：&ldo;这也是文澜阁的藏书？&rdo;

我恭谨道：&ldo;启禀陛下，这是友人所赠。&rdo;

皇帝笑道：&ldo;朕瞧你也看了半本了，不知有何心得？&rdo;见我迟疑，又道，&ldo;只管说便是。&rdo;

我微笑道：&ldo;臣女最向往黄老的无为而治，便是陆生所说，&lso;道莫大于无为，行莫大于谨敬，何以言之？昔虞舜治天下，弹五弦之琴，歌《南风》[35]之诗，寂若无治国之意，漠若无忧天下之心，然天下治&rso;[36]。&rdo;

皇帝哧的一笑：&ldo;若吹吹南风，天下便可垂手而治，那做皇帝岂不是很容易？&rdo;

我心中一凛：&ldo;臣女失言。&rdo;

皇帝合上书：&ldo;朕听闻你殿上应对，说的是礼乐之不能，刑法之当行，可见你喜好刑名术法之学，怎的今日又说黄老？&rdo;

南风醺然，解愠阜财。我澹然一笑：&ldo;礼乐禁于先，刑狱惩于后，一先一后不可偏废。礼乐宣德教化，刑法惩jian除恶，双管齐下，方成大道，骈驷洒然，畅行无阻，如此方可无为而治。无为而治乃是治国之化境，而非可凭借的手段。&rdo;

皇帝一怔，随即笑道：&ldo;这话朕从未听过，倒有些新意。那你再说说，秦为何覆亡？&rdo;

我略略思想，说道：&ldo;陆生所论，秦以极武苛刑，横征暴敛而亡，虽并无不对，只是如隔靴搔痒，听上去不够痛快。还是后世贾生的一句&lso;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rso;，臣女以为最切中要害。&rdo;

皇帝笑道：&ldo;这句话就无趣了。&rdo;

我躬身道：&ldo;臣女学识浅陋，有辱圣听。&rdo;

皇帝将书递还给我：&ldo;朱女巡纵论天下，倒像个女甘罗。&rdo;

我愈加恭谨：&ldo;甘罗十二岁为策士，臣女徒作空论，不如甘罗远矣。&rdo;

皇帝笑道：&ldo;怎知你不如甘罗？&rdo;顿了一顿，又道，&ldo;你可知甘罗有何轶事？&rdo;

我虽不明其意，仍答道：&ldo;秦燕交好，欲合谋共伐赵国。文信侯吕不韦命张唐相燕，张唐因伐赵与赵国结仇颇深，而去燕国必经赵国，因此张唐推辞。文信侯虽然不快，却也没有勉强他。当时甘罗只有十二岁，却已做了文信侯的策士。甘罗劝张唐道：&lso;卿之功孰与武安君？&rso;张唐道：&lso;武安君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也。&rso;甘罗又道：&lso;应侯之用于秦也，孰与文信侯专？&rso;张唐道：&lso;应侯不如文信侯专。&rso;甘罗道：&lso;卿明知其不如文信侯专与？&rso;张唐道：&lso;知之。&rso;甘罗道：&lso;应侯欲攻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而立死于杜邮。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处矣。&rso;张唐恍然大悟，立刻整装上路。&rdo;

皇帝抚掌笑道：&ldo;好！一字不差。如今有一件事情，朕正思得一甘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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