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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钰这才意识到他做什么去。街对面卖糖炒栗子的摊位排着长长的队伍。老街坊们一边排队,一边唠着家常。
那人穿着一身素服站在队伍最后耐心的等待,不时往前面那大炒锅张望。瘦削的身形,如玉的侧颜,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十分钟后,他如愿以偿的抱着大大一袋栗子站在马路另一侧,急急的要跑过来。路过的黄包车一边跑一边吆喝:“爷,看着点。”
项家麒抱歉的鞠躬,左躲右闪,穿过人流不息的土路,喜笑颜开的来到车窗前。焦糖混合着栗子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这是北平秋天的味道。
“朱儿,快尝尝。”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拿出一个亮晶晶的栗子,从车窗里递给爱人。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成钰从车窗里,抬头看阳光下他的笑脸。他因为久病,皮肤很久没有经过阳光日晒的洗礼,呈现一种泛着淡青色透明的白。鼻尖与额头的皮肤太过光滑,反射着光亮。唇色虽然很淡,但是完全不影响那灿若星辰的笑颜。
成钰伸手取过那颗栗子,又借着机会使劲攥住他的手指,撒娇似的摇了摇。待到成钰松了手,项家麒拍拍她头顶的碎发。
车里几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对多年夫妻的小动作。两个人像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得逞似的对视一笑。
回到后海的家,前院出人意料的干净整齐。成钰了然,袁云台说他们早就开始收拾,准备迎接他们一家,果然不假。袁云台腿脚不好,他太太又聋哑,两个半百老人,该是操劳了多久,才把这荒废了几年的院子收拾出来的?
成钰忙着把那几箱子书画放到暗室去,项家麒则是来到父母曾居住的堂屋,从箱子里取出为母亲新做的排位,恭敬的放在父亲排位的旁边。
这一对养育他,宠着他,保护他的养父母,终于泉下相见。
项家麒点香来到排位前,三拜九叩。
“娘,咱们回家了……”
袁云台拄着拐杖,站立一旁,不禁唏嘘。
他见项家麒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上前搀扶道:“从璧,总有这么一天。不要太难过了。”
兄弟俩个相扶着起身,来到堂屋一侧的八仙桌前坐下。
“大哥,那个凌仙姑娘,就是偷偷给我送米的青衣,有她的消息吗?”项家麒其实这几年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他总怕有朝一日,被日本人知道了这件往事,有人为难她。
袁云台先是一愣,忙着垂下眼帘,陷入沉默。
“大哥,怎么回事?”项家麒心里一沉,追问道。
“那孩子……是个烈性子的孩子。”
项家麒不禁攥紧了拳头。七八中文首发www.7*8zw.com7*8zw.com
袁云台接着说:“其实你们离开北平后,我也没什么机会见她。日本人看的严。过去她刚被关进那院子,就曾经跟我开玩笑似的说,这院子,恐怕是她最后的归宿了。我半信半疑,虽是不放心,可是也没机会宽慰她。”
他拿起眼前的盖碗,用盖子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幽幽的说:“夏天的时候,日本人就败局已定,好多人都跑了。关她的日本人,是八月初跑的。等到人去楼空,我进去找她时,才知道……一个月前,她就趁着日本人不注意,自己了断了。”
项家麒猛然想起,成钰对他说过,她们那唯一的一次见面,凌仙姑娘临别时,念的就是霸王别姬的戏词。大概那个时候,她就早做打算了。
项家麒使劲闭了闭眼,抑制住胸中情绪,艰涩的问:“那姑娘,葬在哪里了?老家还有什么人没有?留下什么话没有?她的身后事,我可以照顾。”
袁云台摇头:“不知道日本人把她丢在哪了。她有个哥哥,早年把她卖到戏班,就没了音信。自己是孤苦一人。但也了无牵挂。她没留下只言片语,只是托付我收着一身行头。”
“是霸王别姬那套行头,是不是?”项家麒问。
袁云台垂眼颔首:“可不就是。”
项家麒站起身,走到父母的排位前,沉吟片刻,回头说:“大哥,我们项家人丁稀疏,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想………把这凌仙姑娘当作义妹,我想找个风水好的地方,作她的衣冠冢。在家里,给她立个排位。我项家麒无能,今生无法报答她的情义,做这些事也于事无补,但总归,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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