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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第1页）

弗拉维尔一看葡萄牙神父，灵光一现。他想起一个人来。

李在德。

上次被他给灌趴之后，两个人都忙，一直也没什么联系。弗拉维尔握住神父的手：&ldo;多谢神父，我得到指引了。&rdo;

弗拉维尔戴上帽子，火速去耶稣会会馆，守株待兔。

守了两天，老远瞧着大兔子一脸茫然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弗拉维尔蹭一下蹿上前：&ldo;李巡检!&rdo;

李在德吓一大跳，根据声音想起这是谁：&ldo;索教官?&rdo;

弗拉维尔很热情：&ldo;几天没见，我正想你呢，你就也来耶稣会会馆了。&rdo;

上次他和邬双樨还有旭阳合伙把弗拉维尔灌了个死醉，内心有愧：&ldo;哦我来替师父抄抄书什么的，索教官也来看书?&rdo;

弗拉维尔微笑：&ldo;是啊，很久没看到母语的书籍了。&rdo;

晏人对于背井离乡的人总有种天然的同情。李在德出远门转了一趟辽东和山东就想北京想得不行，难以想象弗拉维尔这样跨越远洋数年回不了家的。他跟弗拉维尔一同往里走，边走边聊：&ldo;出来很久了吧。&rdo;

弗拉维尔长长一叹：&ldo;也有九年了。&rdo;

耶稣会会馆里有个小小的藏书室，不能把书带走，但是能抄，李在德没事儿就爱来抄抄书。今天藏书室里没其他人，弗拉维尔坐在李在德对面，随手拿了本叙事诗，一行字没看进去。李在德觉得弗拉维尔神情有点怪：&ldo;索教官有话直说吧。&rdo;弗拉维尔笑笑：&ldo;最近京里好像在传福建出事了……&rdo;

李在德压低声音：&ldo;索教官也听说了?传曾芝龙造反了。&rdo;

眼前这位勉强算是摄政王殿下的&ldo;堂弟&rdo;，能见摄政王的，连他都这么说?李在德看不清弗拉维尔满脸山雨欲来，就是很神秘地说：&ldo;我总觉得，曾芝龙不至于造反。&rdo;

弗拉维尔一愣：&ldo;李巡检这么看?&rdo;

李在德严肃：&ldo;我观曾将军如玉树立兰庭，英气勃勃心性旷达，不像心术不正之人。&rdo;

弗拉维尔心想你看得清曾芝龙什么模样吗吗吗?

弗拉维尔也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窃窃私语交换秘密的氛围：&ldo;鲁王府没说要治曾芝龙的罪啊?&rdo;

李在德压压嘴角：&ldo;关于曾芝龙，王都事什么都没说。摄政王殿下用人不疑，他应该是信任曾将军的。再说我看王都事心平气和的，应该也没什么事儿?&rdo;

弗拉维尔吞咽一下。紫禁城是整个帝国的政治核心，他连紫禁城的墙都摸不着，李在德勉强算站在大门口的。李在德专心致志抄书，弗拉维尔坐着。大晏历的七月天上简直下火，藏书室还挺闷的，弗拉维尔坐在蒸笼里心急如焚。

那个王都事弗拉维尔见过几面，是摄政王身边的最高级秘书官，观察不到摄政王观察他也算是个好选择。李在德说王修没什么反应?

&ldo;我听说很多官员都弹劾曾芝龙?&rdo;

李在德狂写：&ldo;是这样，不过也不稀奇，谁没挨过几次弹劾，只能说明他官做得不够大。&rdo;

弗拉维尔头痛欲裂。

李在德总算注意到弗拉维尔异样：&ldo;索教官?&rdo;

弗拉维尔觉得再也问不出什么来：&ldo;愿主保佑曾将军。&rdo;他拿起帽子，微微一鞠躬，走出藏书室。李在德有点莫名，没听说过索教官跟曾将军有交情?

弗拉维尔知道自己着急也白着急，他连紫禁城的墙都摸不着，紫禁城里面的人于他而言，跟云端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七月十五，是大晏的中元节。弗拉维尔随大流跟着人群放河灯，他也不知道放给谁，放给家乡的人?大晏的河灯能行驶得那么远么……教徒并不能参与一切异教的活动，弗拉维尔手里拿着河灯点燃蜡烛头，一面自嘲圣经上最大的死罪他都犯了，还怕这个。

弗拉维尔把河灯放入河中。希腊神话里是有冥河的，死去人的灵魂需要付钱才能摆渡过去。大晏的冥河在人间，人间的亲人的思念帮助灵魂走过冥河。

弗拉维尔看着那只河灯摇曳地漂流向远方。大晏的远航能力不错，也许河灯也是一样的，能够到达大洋的彼端，载去他对亲人的思念。

人间的河中繁星远去，冥间的河中引渡思念。

整个村庄都被西班牙军队屠光了。除了他和雷欧两个人在军队服役躲过一劫。西班牙军人嘲讽葡萄牙军人木呆呆的不会变通，所以冲锋陷阵不怕死。

弗拉维尔对小鹿大夫说，他把这个当成赞扬。

河边在演目连戏，都是地府的事情，河中漂流着荧荧烛火，河岸两边魑魅魍魉群魔乱舞。

弗拉维尔第一次看目连戏，看得目瞪口呆。他被人群推着走，看遍地府里的各种刑罚。判官审讯死者，坏人被折磨惩罚。弗拉维尔看一个坏人的灵魂被砍头，砍了头再长出来，长出来再砍，循环往复，鲜血淋淋。大约是戏班子使用了杂耍的技艺，围观的人喝彩，弗拉维尔手脚冰凉差点没站住。戏台两侧瞬间同时落下两幅血红大布条，在夜色中严厉刺目：善恶有报，抬头是天。

七月溽热的夜风中，弗拉维尔冷汗涔涔。

然而到了八月，弗拉维尔才明白那些吓人的戏剧，终究是假的。

北京有真正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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