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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烨存异心已久,将来大梁的变数太多,她根本无法揣摩。景晟能否御极尚且是个未知数,遑论替她这个女人打算了。可眼下似乎真的别无他法了,她被高墙隔绝在这深宫内院,根本半点法子也没有。
这么一想,她忽地自暴自弃起来。说到底,自己这条命早该没了的,这辈子能活过来都是离奇中的离奇。玢儿说的没错,她的夫主是形同虚设的皇帝,太子再不济也比皇帝好。她没有心上人,也没有为谁守身如玉的道理。
她抬起手背揩眼泪,垂下眼说,&ldo;行了,我都知道了。你说的不无道理,我只是有些不甘心……&rdo;说着微顿,语气忽然委屈得让人心头发酸,&ldo;况且这件事是严烨帮着谋划的,我气不过!他怎么能这样!&rdo;
这回倒是玢儿犯迷糊了,哭笑不得道,&ldo;主子,这有什么气不过的?太子现在是太子,今后就是皇上,严烨还得在大内行走,当然得帮着太子了。&rdo;
不对不对,根本不是这样!他分明说喜欢她的么!这会儿居然眼也不眨地就要把她卖了,怎么能这么坏呢!上一世把她当傻子似的耍,这一世还这样,虽然心里知道他一直是虚与委蛇,可临到头了还是让她气得要厥过去似的。愈想愈难过,才刚收住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掉,什么贵妃的威仪千金的礼数都没了,陆妍笙气得在床上打滚,&ldo;天底下哪儿找他那么坏的人!我恨死他了!&rdo;
玢儿不知道怎么劝了,猛地脑子里划过个念头,将自己惊了一跳。她垂下眼审度陆妍笙的形态,忽然半眯了眸子道,&ldo;主子,您这模样不对劲啊‐‐&rdo;说完大大的啊了一声,&ldo;我的祖宗,您该不是喜欢严掌印吧!&rdo;
像是被烧了尾巴的小猫,她嗖地一下从牙床上坐起来,面色一阵青红一阵惨白,神情复杂得难以描绘,怒喝:&ldo;瞎说什么呢!这样的话也能胡诌么!&rdo;说完刻意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玢儿,那丫头也直勾勾地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倒是她没由来的心虚,嗓门儿拔得更高了,&ldo;快给本宫出去!&rdo;
她自称本宫,这是又抬出贵妃的驾子来了。玢儿眉头皱得更紧,心中隐约想到了什么,却也不再多言,只转身拉开殿门出去了。
在如今的紫禁城,谁的话也没有大掌印的抵用。严烨发了话,当得上大半道圣旨,愁绪万千也没用处,该来的仍旧如约来。
辰时刚过,敬事房的太监便到了永和宫,交代了一番事情,果真是要陆妍笙准备着夜里往养心殿给万岁爷侍寝。
这一日过得尤其漫长,她仿佛骤然间成了死牢里等待行刑的囚犯,惶惶不安,心头郁结难以对人道。她心头的滋味说不清,像是愤懑又像是伤心,亦或两者兼有。无论出于哪种考量,要一个姑娘把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给一个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人,这其中的苦处简直难以言喻。
死么?不是没想过,取条绫布往房梁上一扔,脖子伸进去凳子一踢,三千烦恼就全都成了身后事。可她不甘心,老天爷让她重新回到世间走一遭,这是多大的幸运,她还没有扭转上一世的死局,还来不及取了严烨的性命,她不能死,暂时不能死。
认了吧,既然没有办法改变,就只有另做打算。她心头一沉,今晚一过自己就是太子的人了,其实转念想想,也许是件好事,她自己一个人对付严烨着实太难,若是将来身后有了太子,指不定还能有一丝胜算。景晟是个糙包,她只需一个眼神便能使他晕头转向,利用他对付严烨,也未尝不可。
暗自打定了主意,心头却并没有预想的那样释怀,反而愈发伤感。
她佝偻着身子窝在贵妃榻上,双臂抱膝,蜷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臂弯里,双肩有微弱的抽动。
太阳要西垂的时候几个驼妃太监来了,进了屋要替陆妍笙宽衣,教她一个凌厉的眼风刹住手脚。
这位主儿毕竟身份尊贵,显赫的身家背景摆在那儿,脑门儿上还顶着贵妃的头衔,等闲不敢得罪。几个太监交换眼神,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由着玢儿同音素为她脱衣裳裹红绸。
解纽扣的手在颤抖,玢儿眼眶里头赤红一片。反观妍笙却淡定许多,她故作轻松地笑笑,&ldo;你不是把将来的一切都替我打算好了么?我好容易想通了,你倒开始哭了。&rdo;
玢儿抽抽搭搭地吸鼻子,抬起眼看她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ldo;主子,我过去听我娘说过,女人第一次难捱,木桩子钉肉似的,您要吃苦,奴婢没法儿陪在您身旁,您自个儿保重。&rdo;
本该羞怯的一番话,听在耳朵里却变成催命符似的。陆妍笙垂着眼睫颔首,&ldo;我知道。&rdo;说着刻意摆出一副洒脱的笑容来,&ldo;你别哭了,就像你说的,景晟模样俊身份也显赫,配给我也不算我吃亏。&rdo;
她们都知她在强颜欢笑,却也无可奈何,终于一切收拾妥帖,她光生生地被裹进了大红绸缎里。音素取红布来蒙她的双眼,满目的世界变成了黑洞洞的一片。方才端得稳稳的,黑暗带来的恐惧却放大了内心所有的情绪,她不自觉地攥紧双手,听到宫门开了,几个内监过来将她扛上肩头,领头的一个一声吆喝,&ldo;娘娘起驾养心殿‐‐&rdo;
混沌的黑暗中,颠来簸去,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长,她在惶惧里头荡来荡去,终于背后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总算被安置下来。
整个过程全都循规蹈矩,没有一个人同她说话,她自然也一直缄默。蒙着眼,什么都看不清,听见一阵脚步声远去,最后是宫门被重重合上的声响。
估摸着人都走完了,她终于流下泪。人被裹得像蝉蛹,动弹不得,蒙眼的红布被打湿透了,她感到无助与悲哀。自己总是和严烨纠缠不清,上辈子他欠下她一条命,这辈子原想来讨的,可谁知让他欠下更多!上辈子的债这辈子讨不回,两辈子加起来亏欠了一箩筐,什么时候讨得完呢!
陆妍笙悲痛不已,像是一个等待上断头台的囚犯。
忽地,宫门的方向&ldo;吱嘎&rdo;一声,似乎吹进来几丝冷风,她一颗心沉到谷底,知道行刑的刽子手来了。
有脚步声传过来,似乎沉稳有力,一步一步,有种拿捏乾坤的气魄。
她躺在软榻上瑟瑟发抖,来人走近了,空气里居然飘散着一股诡异的沉香味道。她一愣,茫然不知所措,那人已经挨着床沿坐了下来,长叹出一口气,心疼不已的口吻,&ldo;看我的卿卿,哭成什么样了。&rdo;
?
☆、金风玉露
? 声音太熟悉,用陆妍笙的话说,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化成了灰也能教她一眼认出来。
&ldo;严烨?&rdo;这声叫唤里头满是惊讶,还隐约夹杂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松懈意味,她虽讨厌他,可这时候见到他总好过见到景晟。毕竟在这处境下相较而言,他对她到底还是没有实质上的威胁,心头稍踏实几分。转念又感到疑惑,绞尽脑汁也没想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因问道,&ldo;你怎么在这儿呢?&rdo;
宫里皇帝临幸嫔妃一贯有值夜的内监,她是知道的,但她可不认为区区一个景晟能有那么大的体面,劳烦得动掌印替他守夜。值夜不可能,那他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养心殿这地方,又是这个特殊的时候,等闲根本进不来的。
他坐在床沿上看她,那曼妙的身段上下缠绕着一层薄薄的软红绸缎,仰躺在榻上,蒙着眼,像一株绽放到极致的鸢尾花,每一处都散发诱人的气息。大梁的皇帝一贯有艳福,后妃侍寝前这身红绸子一裹,那是一种近乎禁忌的美丽,往往能勾惹出男人内心深处的兽性来。
严烨顿时感到口干舌燥,修长的指尖甚至有轻微的颤抖,深吸好几口气方稍稍平复下内心的躁动。说来令人无地自容,他本是多冷硬的心性,她却总能轻而易举使他从一块冰燃烧成一块炭,他对她有难以言喻的渴求,一切的桀骜孤高此时似乎都荡然无存了,她近在咫尺,红绸下的娇躯不着寸缕,触手可及。
那头的人迟迟不答话,她蒙着眼看不见东西,只好又问了一遍,&ldo;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在这儿?太子呢?&rdo;
这样的境况下听见她口里提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严烨顿时大感不悦。她总是善于惹他生气,英挺的眉宇略皱起,反问的口吻,&ldo;我不在这儿,你希望太子在这儿?&rdo;
她一滞,没料到会等来这么个答案。然而脑子里的疑云不减反增,她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追问道,&ldo;你什么意思?太子今晚不来了么?&rdo;不管之前想得再透彻,临到头了她仍旧难过得像要死过去,平白便宜了一个自己厌恶的人,换做谁也不愿意的!若今晚能躲过一劫,可真算得上天大的喜事!
他答是,声音沉冷淡漠如水,眸子里头蒙上一层严霜,&ldo;今晚宫中有宴饮,太子醉了酒,怕是想来也不能够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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