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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ldo;下决心抛开一切，从零开始就可以吧？你完全可以从零开始。离开事务所，做自己喜欢的事，把债款一点点还上。&rdo;

&ldo;不错，这点我也再三考虑过。而且要是我独身一人，也肯定早已这么做了。从零开始，去一个剧团演自己喜欢的戏剧，这我并不在乎，钱也总有办法可想。问题是，我如果成为零，她必然抛弃我。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只能在那个天地呼吸。而和成为零的我在一起，势必一下子呼吸困难。好也罢坏也罢，反正她就是那种体质。她生存在所谓明星世界里，习惯在这种气压下呼吸，自然也向对方要求同样的气压。而我又爱她，离不开她。就是这点最伤脑筋。&rdo;

进退维谷。

&ldo;走投无路啊！&rdo;五反田笑着说，&ldo;谈点别的好了，这东西谈到天亮也找不到出路。&rdo;

我们谈起喜喜。他想知道喜喜和我的关系。

&ldo;原本是喜喜把我们拉到一起来的，可是想起来，好像几乎没从你口里听说过她。&rdo;五反田说，&ldo;属于难以启齿那类事不成？若是那样，不说倒也不勉强。&rdo;

&ldo;哪里，没什么难以启齿的。&rdo;我说。

我谈起同喜喜的相见。是一个偶然机会使得我们相识并开始共同生活的。她从此走进了我的人生，恰如某种气体自然而然地悄悄进入某处空间。

&ldo;事情发生得非常自然，&rdo;我说，&ldo;很难表达明白，总之一切都水到渠成，所以当时没怎么觉得奇怪。但事后想来，就觉得很多事情不够现实，缺乏逻辑性。诉诸语言又有些滑稽，真的。这么着，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rdo;

我喝口酒，摇晃着杯中晶莹的冰块。

&ldo;那时她当耳朵模特来着。我看过她耳朵的照片，对她发生了兴趣。怎么说呢，那耳朵真够得上十全十美。当时我的工作就是用那张耳朵照片做广告，要把照片复制出来。什么广告来着？记不得了。反正照片送到了我手头上。那照片‐‐喜喜耳朵的照片放大得十分之大，连茸毛都历历可数。我把它贴在办公室墙上，每天看个没完。起始是为了获取制作广告的灵感，看着看着便看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广告做完后，我仍然继续看。那耳朵的确妙不可言。真想给你看看，一定得亲自目睹才好，嘴是怎么说也说不明白的。那是其存在本身更有意味的、完美至极的耳朵。&rdo;

&ldo;如此说来，你好像说过一次喜喜的耳朵。&rdo;五反田道。

&ldo;嗯，是的。于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见那耳朵的持有者。觉得假如见不到她，我这人生便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为什么我不知道，总之有这种感觉。我就给喜喜打电话，她见了我。并且第一次见面她便给我看了私人耳朵。是私人的，而不是商用的耳朵。那耳朵比照片上的还漂亮，漂亮得令人难以置信。她为商业目的出示耳朵时‐‐就是当模特时‐‐有意识地将耳封闭起来，所以作为私人性质的耳朵，与前者截然不同。明白么，她一向我亮出耳朵，周围空间便一下子发生了变化，甚至整个世界都为之一变。这么说听起来也许十分荒唐无稽，但此外别无表达方式。&rdo;

五反田沉思片刻。&ldo;封闭耳朵是怎么回事呢？&rdo;

&ldo;就是把耳朵同意识分离开来，简而言之。&rdo;

&ldo;噢‐‐&rdo;

&ldo;拔掉耳朵的插头。&rdo;

&ldo;噢‐‐&rdo;

&ldo;听似荒唐却是真。&rdo;

&ldo;相信，你说的我当然相信。我只是想理解得透彻一些，并非以为荒唐。&rdo;

我靠在沙发上，望着墙上的画。

&ldo;而且她的耳朵有一种特殊功能，可以把什么分辨开来，将人引到应去的场所。&rdo;

五反田又想了一会儿。&ldo;那么，&rdo;他说，&ldo;当时喜喜把你引到什么地方了呢？领到应去的场所了？&rdo;

我点点头，没再就此展开。一来说起来话长，二来也不大想说。五反田也没再问。

&ldo;就是现在她也还是想把我引往某个地方。&rdo;我说，&ldo;这点我感觉得很清楚，几个月来一直有这种感觉。于是我抓住这条线索，一点点地。线很细，好几次差点中断，终于挪到了这个地步。在此过程中我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你是其中一个，而且是核心人物中的一个。但我仍然没有领会她的意图，中途已有两人死去，一个是咪咪，另一个是独臂诗人。有动向，但去向不明。&rdo;

杯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五反田从厨房里拿出一个装满冰的小桶，调了两杯新威士忌，手势依然优雅。他把冰块投入杯中发出的清脆响声，听起来十分舒坦。简直和电影画面一般。

&ldo;我也同样走投无路。&rdo;我说，&ldo;彼此彼此。&rdo;

&ldo;不不，你和我不同。&rdo;五反田说，&ldo;我爱着一个女人，而这爱情根本没有出路。但你不是这样，你至少有什么引路，尽管眼下有些迷惘，同我这种难以自拔的感情迷途相比，你不知强似多少倍，而且希望在前，起码有可能寻到出口。我却完全没有。二者存在决定性的差异。&rdo;

我说或许如此。&ldo;总之我现在能做到的，无非是想方设法抓住喜喜这条线，此外眼下没别的可做。她企图向我传递某种信号或信息，我则侧耳谛听。&rdo;

&ldo;喂，你看如何，&rdo;五反田说，&ldo;喜喜是否有被害的可能性呢？&rdo;

&ldo;像咪咪那样？&rdo;

&ldo;嗯，她消失得过于突然。听到咪咪被杀时，我立刻想到了喜喜，担心她也落得同样结果。我不愿意把这话说出口，所以一直没提。但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吧？&rdo;

我默不作声。我遇到了她，在火奴鲁鲁商业区，在暮色苍茫的黄昏时分，我确实遇到了她，雪也晓得此事。

&ldo;我只是讲可能性，没其他意思。&rdo;五反田说。

&ldo;可能性当然是有。不过她仍在向我传递信息，我感觉得真真切切。她在所有意义上都不同一般。&rdo;

五反田久久地抱臂沉吟，俨然累得睡了过去。实际上当然没睡，手指时而组合时而分离。其他部位则纹丝不动。夜色不知从何处悄悄潜入室内，如羊水一般将他匀称的身体整个包拢起来。

我晃动杯里的冰块，啜了口酒。

此刻，我蓦地感到房间里有第三者存在，似乎除我和五反田外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我明显地感觉出了其体温其呼吸及其隐隐约约的气味，犹如某种动物所引起的空气的紊乱。动物！这种气息使我脊背掠过一道痉挛。我赶紧环顾房间，当然一无所见。有的只不过是气息而已，一种陌生之物潜入空间之中的硬质气息，但肉眼什么也看不见。房间只有我，和静静闭目沉思的五反田。我深深吸口气侧耳细听‐‐是什么动物呢？但是不行，什么也听不出来。那动物恐怕也屏息敛气地蜷缩在什么角落里。稍顷，气息消失，动物遁去。

我放松身体，又喝了口酒。

两三分钟后，五反田睁开眼睛，朝人漾出可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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