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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第1页)

老太太这才出了一口长气,略带惆怅地道,&ldo;到底不如小四房的手笔,连个管家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带了十多个随从。我们家简朴惯了,一时间就是要摆阔气,都拿不出这么多可靠的人来。&rdo;

其实按照如今小五房两位老爷的品级,小五房要摆阔,也早都可以在西安城内起大屋,你一个老太太,我一个四太太的叫起来了。只是老太太本人老脑筋,不愿学人抖威风罢了。三个儿媳妇心里不是没有看法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又沉默下来不肯接话。老太太如何不省得?见三老爷、四老爷面上也有些不以为然,心中倒有些窝火,待要发作,想到檀哥刚走,自己就发脾气,众人越发觉得自己舍不得孙子,偏心大房。一时间一肚子火气倒是冰消瓦解,她自嘲地叹了口气,便问萧氏,&ldo;你这几天在外行走得多了,往十三房走动得也勤快,怎么样,都听到什么消息没有?&rdo;

因老太太一心打发孙子出门,村子里的事难免关心得少了。萧氏罕有在婆婆跟前卖好的机会,虽然生气,但也忙殷勤道,&ldo;问过了,最后十六房、老三房同外九房拿得多,得了彩头,不过外九房屋内没有人读书,这个监生的名额,他们又送给宗房了。宗房再三说了不要,外九房大爷就说:&lso;知道族长老叔要避嫌,可这也是我们真心孝敬,敬着老叔一辈子为族人考虑,有事从不先占鳌头,不要,就是不给我面子&rso;。作好作歹,又有小二房的人在一边敲边鼓,最后老叔没有扛住,就答应了下来。&rdo;

&ldo;外九房也难得有在宗房跟前露脸的机会。&rdo;老太太略带嘲讽地笑了笑,&ldo;别家事归别家事,最后拢共各家是凑了多少份子,这个外头传出来了没有?&rdo;

萧氏怔了怔,老实道,&ldo;媳妇也纳闷呢,各家害怕攀比,都是写了数字过去的,也就只有宗房知道各家是出了多少的。如今族里就是我们没有送了,咱们家自己也就是五千石的粮食,正想问问娘,我们写多少好。&rdo;

藏着掖着,到底是露了嫌疑。要不是族长再三保证,族库全是满的,自己还真要……唉,年纪大了就是大了,虽说把族库视为私产,已经是在所难免之事。但宗房在这件事上,做派到底还是太小气了些。

&ldo;去问问看十六房出了多少。&rdo;老太太就吩咐四老爷,&ldo;他们出了多少,我们就出多少。十六房老弟妹对我们小五房,也不至于藏着掖着。&rdo;

&ldo;哎。&rdo;四老爷再没有二话,都起了身,才想起来问一句,&ldo;这话,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犯不着和十六房说吧。&rdo;

&ldo;这不是废话吗?&rdo;老太太没好气,又点着三老爷,&ldo;你去宗房问一声,各家拢共出了多少……族库里的粮食,咱们得算得清楚些,别做了冤大头都不知道!&rdo;

这话很耐人寻味,三老爷却好像听不懂一样,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是,便拔起脚来和四老爷一道出了屋子。

到了半下午,两个答案都回来了。十六房出了三千石,是各家之首。因西北人实诚,没赶上监生的人家,数字出口也就出口了,零零总总各家凑的份子居然四万已经出头,再添上小五房的三千石,加在一块那就已经是近五万了,宗房只要再补进去一万两三千石,便凑足了老帅们开的口。

&ldo;这一下是撮弄出了七万,连个声响都没有。&rdo;老太太就教导善桐,&ldo;人家就敢瞒了五万下来,对村子里说只借了两万石。嘿嘿,是又安抚了人心,又维系了军机机密。宗房手段,你算是见识到了吧。&rdo;

的确,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将七万之数凑齐,更妙是被挤各家没有怨言,互相也不知道底细,更维持了族库的元气。这手段虽然看似朴素,甚至有些无耻笨拙,但收效良好,实在在善桐意料之外。她不禁点了点头,露了沉思之色,半天才笑道,&ldo;要是咱们这样的村子再来几个,十万大军,可以吃好久了。&rdo;

&ldo;满西北,恐怕也就是你三嫂娘家一族,还有桂家,甘肃那边的牛家有这样的底气了。可牛家毕竟是通了天的,底气也足,恐怕不像我们,有你爹这个现成的把柄在,好拿捏。且又在腹地……一旦兵败就要遭殃,能借来多少,还难说得很呢。&rdo;老太太却摇了摇头,&ldo;一般的人家又太瘦了,入不了老帅们的眼,这一次总能借到二十万石,我看就不错啦。&rdo;

她就掰着指头给善桐算,&ldo;二十万石实打实的粮食出去了,能发到士兵手上,一点克扣折损没有的,那是做梦,就是按着这样算,什么不干省吃俭用,也就只能吃三个月。这还不说打仗……后头粮食要还不跟上,到底还是要乱。&rdo;

善桐听得很有几分目瞪口呆,这才明白祖母把大堂兄打发到安徽,到底是什么用意。如今才是正月,就算那边粮食也还能支撑,可想来到了今年秋前,战事要还没有结果,恐怕西北就真的要乱了……

她一下有些害怕起来,却不敢在祖母眼前露出,只是究竟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忧心忡忡地靠在祖母身边,一时间想到自己西行时随处可见的流民,还有路边插着糙标卖身的少年少女,只觉得饥饿的阴影,一下就笼罩在了自己头顶,连晴朗的天色,都黑了半边。

老太太又哪里察觉不到?她半是好笑,半是心疼地呵斥了善桐一句,&ldo;傻孩子,饿死谁都饿不死你!你怕什么,家里几千石粮食放着,这么十多口人,吃上五六年总是有的!&rdo;

善桐却一点都没有被这虚假的安慰骗倒,&ldo;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家还有佃农呢,您老就眼看着他们饿死?到了那一步,还有族人们……这几千石的粮食,能有一半分给咱们自己,都是好的啦。&rdo;

老太太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心底却不是不喜悦的:孩子真是聪明,所喜立心又正,并不像那一等刻薄寡恩之辈,一旦遇事,只为自己衡量,并不顾身边骥尾。当家主母,要的就是这一份担当。

她就故意板起脸来,&ldo;到了那一步,不是还有族库吗!&rdo;

说到族库,到底还是免不得一声叹息。

善桐听出味道来了,&ldo;您这还是不放心吧?&rdo;

她喃喃地道,&ldo;的确,我也不放心得很,粮食不攥在自己手里,就是心慌……&rdo;

这话是说到老太太心坎里去了,她难得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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