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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并不大,甚至称得上微弱,隔着人群,宋南瑾却奇异的听的一清二楚,她一把甩开手里的棍子,急扑到狄丰身前,还未到跟前,忽的一僵。
刚才离的远,如今靠近了才发现,狄丰旁边还躺着一人,即使面目漆黑衣服破损,隐约还能看清往日严谨犀利,分明便是小舅母刘氏。
狄丰尚且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小舅母却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竟是半点气息也无了!
她脚下一个趔趄,软倒在地,泪如雨下,连话也说不出了。
小舅母刘氏出自名门,又是嫡出,若不是家中败落,也不会嫁给小舅,再加上她秉性严谨不苟言笑,待小舅也刻薄冷漠,并不如大舅母那般和气爽朗,所以她们这么小辈都是有些惧怕她的,平日里也说不上几句话。狄家败落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夫妻不睦,定然是要和离的,可她偏偏撕了和离书,又回绝了母家接她回去的好意,硬是跟着小舅来了云州,小舅性软,她便撑着他开药铺求上进,若不是她,狄家怕是早就散了。
可如今……她居然就这么去了!
狄丰勉强支撑起身体,将身上的衣服覆在刘氏身上,又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仿佛她怕冷一般,又将她搂入怀里。
刘氏依偎在他怀里,此时此刻,竟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温婉。
宋南瑾跪倒在地,“小舅,小舅母……”
狄丰望着趴在他身前痛哭不止的纤瘦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光芒,论理,是她害的他们一家沦落至此,他也满心怨怼,可如今自己命不久矣,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又想起她年幼时光,所有怨怼终究化为无奈。
到底是他疼宠大的孩子,他又怎么忍心怪她怨她?
他叹了口气,粗糙冰冷的手抚上宋南瑾的鬓发,就像年幼时安抚她一般,“哎,乖乖,莫哭。”
宋南瑾望着憔悴不堪的狄丰,哽咽难言,“小……小舅……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她能早一点醒过来,事情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当初她不晕倒,就不会被人霸占了身体,更不会出现这些事!更不会害了狄家一家落得这个下场!
她再度深深恨起‘她’来!
若不是‘她’,狄家何至于如此!
狄丰摇头苦笑,“都这副模样了,说那些又有什么益处。”话音未落,他剧烈咳嗽起来,一张嘴呕出一口鲜血,落在宋南瑾衣襟之上,触目惊心!
宋南瑾面色骤变,慌忙扶住他,“小舅,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你撑着点……”
“来不及了,”狄丰苦笑按住她,“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这几年也不过是偷来的,早就该去伺候你外祖母了,只是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才逼着自己苦熬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撑不住了,也该是我歇息的时候了。”
宋南瑾心胆俱裂,“小舅!”
狄丰喘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幸好老天有眼,让我在走之前见着了你,有件事我已藏在心底很久,只是一直都不敢说……瑾儿,你大舅可、可能没有死!”
宋南瑾霍然抬眼,不可置信,“大舅他……怎么可能!他已经随外祖葬在了北郊,那么多人见着,当初还是大舅母亲自验的尸,是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那就是大舅的。”
“当年、当年是我替你大舅穿的衣服,那人虽与你大舅身形相仿,伤了脸,只能看出几分相似,我从小与你大舅一起长大,又常替他调理身体,我知道你大舅后背有一道刀痕,可那人却是没有的。”狄丰摇头,“我不知道大嫂为什么要承认,但以我看来,那人绝不是大哥,可还没等我找到你外祖商议,大嫂就自杀谢罪在宫门口,狄家大厦倾颓不复往昔,我又如何能说得出口?就算我说了,怕是也无人信的。”
宋南瑾心跳如鼓,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初狄家遭祸,很大部分是因为大舅横死,而且大舅身上还有着与大皇子往来的信件以及大皇子的玉佩,大舅母承认那是大舅,等于坐实了谋逆的罪行,可如果大舅没有死……是不是代表着狄家罪行可以被推翻?可如果大舅没有死,大舅母为什么要承认,又为什么要自刎在宫门前?当初他又为什么不出现,眼睁睁的看着狄家流放,外祖冤死在狱中?
千头万绪搅在心中,像是一团乱麻,半点头绪也无。
狄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不明白,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尤其是大嫂自杀后,我更是想不明白,大哥大嫂夫妻恩爱,大嫂为何要坚持认为那人便是大哥的,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想错了,可今日这场大火,我却不得不在想,当初的事,是不是真的有几分蹊跷?大哥性子忠正,爹最是明哲保身,他们又如何会犯下这滔天罪过!”
宋南瑾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小舅,您的意思……这场火并不是意外?”忽的想起什么,她看向还在熊熊燃烧中的狄家老宅,“表哥表嫂呢,还有表弟呢?他们还在屋子里?”
“你表嫂归宁,他们都去了,或许是老天有眼,保了我狄家一丝血脉。”狄丰抓住宋南瑾,急道,“不管这场火是什么缘故,如今当务之急,是你赶紧带着弟妹去荆州去寻你爹娘,以往觉得云州离京城千里之遥,好歹是个安生之地,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与其留在这里无人庇护,不如去寻你爹娘,至少一家人在一起,能保平安。”
宋南瑾望着狄丰,涩然一笑,“小舅,我爹……已经失踪了。”
“什么!”狄丰激动之下,又咳了许多血出来,“那你娘呢?”
宋南瑾慌忙扶住他,低声道,“我娘还在荆州,她要在那里等爹,我……我托了人,安全应该是无虞的。”顿了顿,她又低道,“再过一些时日,我便将弟妹送往荆州。”
狄丰敏锐找出其中漏洞,“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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