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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祐里刚来到本家的时候,并没有用瀏海遮挡住眼睛。和他那象徵着不纯血统的发色一样,那对眼睛也是流言蜚语的祭品。本家里的僕人们都说,他有一双不祥的眼睛。像生锈的铁、乾涸的血液一样的顏色,死气沉沉,有如一隻尚未觉醒的恶魔。
他还知道在来到本家之前,祐里也去上过两年的幼稚园,在那里,孩子们的攻击恐怕更加直接。没有身分的庇护,不需多做思索就能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
不知道是因为哪个因素,祐里从未谈论过这个话题,今天却主动提出来,这让他不得不比平常更加小心谨慎。
「少爷的眼睛除了顏色少见,其他地方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不要说这种谁都知道的事嘛。说说你的感觉啊,从小跟我相处最久的人就是你了吧?」
祐里对白土的谨慎并不领情。白土只好再仔细想了想,才开口回答。
「少爷刚来本家的那年,我觉得少爷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寂寞,我想可能是在本家没有玩伴的关係。」白土在路口左转,弯进了一条较小的巷子里。「从老爷正式对外宣布您的存在之后,您的头发也基本都遮住了眼睛,所以我也不太有机会见到。但偶尔看到的时候,感觉少爷是一个??不太确定该隐藏心绪到什么程度的人。」
「哦,那你是把我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囉?」
「没有这回事。」白土一口否认,并不想落入祐里的陷阱。「除了少爷交办我的事项之外,我不曾妄自揣测过少爷的想法,对少爷的心思并不了解。」
「这样啊。」祐里玩弄着车门锁,聆听着机械发出的声音。
「你身为我的贴身随扈这么多年,却一点也不了解我,这样啊。白土好无情,一点都不想了解我,我要扣你的薪水。」
「??少爷,我们到了。」白土并没有要搭理的意思。他按照指示停在离目的地不远处的街角,让祐里下了车。接着,他也走出车外,站在一个看得到祐里动向的阴影处,点起了一支菸。在夜色之中,当祐里穿过路灯打下来的光圈,那头蓬松的金发、娇小精緻的身躯、即便是走路也斯文雅致的气质,在白土眼中,看起来就像个现身于人间的天使。
然而,当他又踩进黑暗,幻象就消失了。白土想起了上头指派给他的那些骯脏事,和他冷血到近乎纯洁的手段,就算他是天使,也是个羽翼被血泊浸湿的天使。只有在那个人面前,他才会收起自己锋利的羽毛,双脚踏进泥泞四溢的道路,只为了和对方注视同一片风景。
祐里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在第二支菸抽到一半时,他便看见另一个少年与祐里挥手道别、关上大门,而祐里也朝这里走来。他将剩下的半根菸踩熄。
回到车上,两人安静地坐着,任由街景移动。过了两个路口,祐里突然又开口了。
「白土,你觉得,为了保护一个人,牺牲多少人是合乎情理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白土沉默了一下。
「情存在于个人心中,少爷。只要当事者觉得值得,就是合情的。至于理的部分,不论标准,只有当事者在乎的时候,理才有存在的意义。」
对于白土暗示自己不讲道理的发言,祐里从后座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声。白土专注地开着车,一边等待祐里再次开口。果不其然,后座又传出了声音。
「他曾经说我的眼睛让他感到亲切。」
祐里看似毫无徵兆地改变了话题,但在白土听来,他想讲的一直都是同一件事。
「我过了很久才知道,他指的亲切,是因为这是他从小看大的顏色。有时候我会想,幸好父亲让我遮住眼睛,这样他才不会每次一看到我,就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白土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聆听,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一直都是这样,主僕有别,只有在祐里深陷于徬徨、迷惘与罪恶感时,才会停在他身边,在他身上寻求慰藉。
话语断断续续,有时提到过去,有时谈论现在;有时处在现实,有时近乎想像。最终,又回到那个他听了无数次的问题。
「白土,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一个人杀死属于他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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