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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中澹半淮与赵雪见一同望向梁尧,一脸茫然。
“明白了什么?”澹半淮问道。
梁尧回身将觥筹放回桌上,面容颇有几分戏谑之意,“小师傅又和师父斗上了。”
澹半淮皱眉思索片刻,这才恍然大悟。此前梁尧就曾向赵雪见询问过师父陈挫对此事有没有安排,赵雪见回答的是“陈先生说李先生会处理”,在回头看眼下所发生的事情,原来梁王府这二位谋士竟将康伯德当成玩物,左右暗斗起来了。
“师父倒是算漏了元亮会这般冷静。”澹半淮淡然一笑。
梁尧摇了摇头,“我看未必,你不觉得元亮今日有些太过平静了吗?虽说与茂典相较之下他性子好些,可如常的话,也不是个能咽下这口气的主吧?”
澹半淮再次皱眉沉思。
相比于梁尧这些年日夜跟随陈挫在端书院饱读诗书,在泉乡习武六年的澹半淮对庙堂的明争暗斗就要寡闻少见许多,深山老林里哪有这般多阴谋诡计可言。幼时澹半淮在梁王府生活所学更多是用兵之法、行军之策,对庙堂学识浅薄。
“师父是想提醒康伯德?”澹半淮疑道。
梁尧点了点头,朝赵雪见挥了挥手。赵雪见赶忙上前欲扶其起身,可梁尧并非是示意赵雪见扶其起身,摇头笑道:“园里的事自有小师傅会去处理,舀些酒来。”
赵雪见会意错了世子的意思,微微赧然,赶忙拾起木勺朝觥筹中舀酒。
“你觉得师父会如何做?”澹半淮望着园中,翟元亮已扶着丁茂典匆匆离去,一路留下猩红血迹,心中暗暗惊讶这康伯德竟如此心狠手辣。
园心处一众看客因康伯德这突如其来的阴招给镇得寂静,亭台上的歌伎也纷纷随下人不辞退走,想必是各家掌柜生怕康伯德一时兴起将自家的摇钱树给摘了,倘若抚琴歌伎真就这么被康伯德一怒之下给杀了,各家掌柜除了忍气吞声也别无他法,连梁王府派来的化怀郎都被这疯子给一刀捅趴了,死个商女还能讨说法?半个吟芳园被惊得鸦雀无声,独留空隙中的康伯德在那儿疯癫嘶吼。
与诸多亭台一样,早在争斗时大年就领姽婳下了岩台,在混乱中混入人群。
“我觉得小师傅不会亲自前去,这时候的康伯德不足以给这般大的面子。”梁尧道。
康伯德在园中手舞足蹈,口中不停地说着胡话,不时放声大笑不时朝周旁的看客吼叫,似喜似悲,笑起来面容僵硬,多么狼狈猥琐。
“他越这般做,世人越会对此人起怜悯之心。”澹半淮俯视那坨丧袍,“怎感觉他一直是在做戏?”
梁尧想了想,笑道:“唱戏笑世人罢了,康伯德狡猾得很,若得了民心,再怎般闹到头来梁王府都杀不得。”
仔细想来,康伯德混迹仕途数十载的老道行,庙堂纷争明刀暗箭这么多年来都能处理妥当,确实不足以因丧子一事就陷入癫狂。当然,悲愤怒行必占其一,但不可能真就似地痞流氓那般不管不顾,如此行为看似不管不顾,实则是刻意为之,康伯德要闹,闹得越大越好,那样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其晚年丧子一事,不少妇人之仁就会渐渐浮现,到那时不管何人对康伯德不善,都会引来不小民怒。
虽说康伯德平日里十恶不赦,但他毕竟为南延朝政兢兢业业了数十载,如今不过是因丧子一时悲愤,于情于理于功于过都不应再雪上加霜才是。
“哟,朱景明来了,小师傅棋高一招呀。”梁尧余光瞥见按察使朱景明领着一众捕快匆忙跑向园心。
澹半淮稍思索,不由笑道:“有点意思。”
朱景明这些天没日没夜在外奔波,官袍就没脱下过,风尘仆仆显得衣衫褴褛,面色不比康伯德好多少。傍晚与一众捕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刚回到衙门中坐下,还未来得及将凳子坐暖又收到密报说康和厚死在北城外十里处,茶都还未煮熟这立马又领着一众捕快快马加鞭出城。
这些日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众人都不敢怠慢,上头康伯德对此事逼得近乎喘不过气,不管真伪凡是有上报者衙门皆得同往排查,一次又一次无功而返众人心中亦叫苦不止,可哪敢去与康伯德讨个休息,一见着参政知事就得被指着头破口大骂,大家伙躲着还来不及。
这次的密报可算是让众人寻到了康和厚,欣喜若狂赶回城中,刚入城又收到消息说康伯德带人在吟芳园中大闹,这又立马往吟芳园这处赶,可还是来迟了些。
“那贱婢呢?”康伯德朝四周咆哮。
康伯德自顾自地闹了一阵后才想起今日所为何来,立马将阴深的目光投向岩台,发现原本那垂首抚琴的女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立马暴跳如雷,像极被蛰了屁股的疣猪。
康伯德一把顺着衣襟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记账先生拎起,两目似要挤出眼眶般瞪得滚圆,面目狰狞地吼道:“本官问你那贱婢呢?哪去了?”
记账先生哪受过这般大的惊吓,一时手脚并抖,口舌打架说不出话来,生怕这疯子似捅那化怀郎将丁茂典般一匕首将自己送下地府,脸上汗如雨下哆嗦数息后两眼翻白直接给吓晕过去。
“大人,大人…”
康伯德狠狠地将记账先生给推翻,正要放眼寻下一只戴罪羔羊时听到朱景明大老远就高声大喊,面容顿了顿稍稍恢复如常,伛偻着肥硕的身躯静静站着。
“大人,大人。”朱景明好不容易挤出人群,一时喘不上气险些摔倒在地,幸好一旁的捕快上前扶住,朱景明弓着腰大口喘息,“大人,寻…寻到康和厚了。”
此话一出霎时如一记响雷从天而降,不仅惊醒了癫狂的康伯德,周旁人群亦是被一语打回了神,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你是说,寻到那孽畜了?”康伯德面容五味杂陈,分不清是喜是悲。
朱景明吃力地点点头,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一时全身疲惫交加,软倒在地。
……
楼阁中,梁尧与澹半淮将此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对李清书的步步为营敬佩不已,这时背后响起一阵“嗒嗒嗒”的脚踩木梯声,有人登楼。
“姽婳见过世子殿下。”
三人闻声回头,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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