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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ldo;四郎！别闹！&rdo;嘉斐忍无可忍，翻身把这潜入梦中的小鬼掀在铺上，摁住那些居心叵测的小动作，低声斥问：&ldo;你干什么？&rdo;

嘉钰却窃窃笑出声来，乖顺伸直了手脚，很享受地在那臂弯里仰躺了，一双凤眼在暗夜里闪烁不定。&ldo;审完了我就过来睡觉啊。&rdo;他说着又挪了挪腿，愈发往嘉斐怀里贴，理所当然反问：&ldo;不上你这儿，难道真跟那丫头挤一张榻上睡？&rdo;

嘉斐被他气得两眼发黑，咬牙道：&ldo;你可以把她撵出去。&rdo;强压着才没踹人。

嘉钰懒懒打个呵欠，&ldo;那岂不就露馅了。&rdo;他轻轻在枕头上蹭了蹭脑袋，愈发青丝微乱，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俏意，&ldo;我习惯了，不抱着二哥我睡不好。&rdo;他一脸委屈地抬眼盯住嘉斐，眼珠儿转一个弯，深吸两口气嗅了嗅，却挑起唇角，&ldo;二哥你其实等着我过来的罢，明明这床上的枕头被褥皆是两套，还点着我喜欢的香。&rdo;

一句话说得嘉斐不禁微怔。事实上，是嘉钰每每地总爱粘着他，却又敏感体弱，受不了许多香料的刺激，于是他便命下人们将他的这些置用都按照嘉钰的喜好换了，凡事皆替嘉钰备着一套，久而久之，他习惯了，仆侍们也习惯了，默默以之为常。他忽然又发不起火来，暗叹一声，松开了手。

才得回自由，嘉钰立刻很欢喜地翻个身，大有反客为主之意地推了推嘉斐压在枕侧的那柄短剑，嫌弃嗔道：&ldo;把你那凶器摆远一点，有寒气，我觉着不舒服。&rdo;

嘉斐苦笑，将短剑收起，往里挪了一挪，让出位置来，嘴上亦真亦假地抱怨：&ldo;早知我就把阿崔也带来。&rdo;

嘉钰本还笑着，一听这话顿时就冷了脸，悻悻地哼了一声：&ldo;阿崔来又如何？凭她还能赶了我？&rdo;

嘉斐不接话锋，反略眯起眼，挑眉，&ldo;&lso;阿崔&rso;也是你叫得的？&rdo;竟似有责备僭越之意。

嘉钰眸色一震，好一阵子不说话，一动不动，只把那乌漆漆一汪深眸胶在这眼前人身上，末了，缓缓地吐出声来：&ldo;叫了又怎么着？不就是王爷的一个妾么，便是&lso;甄贤&rso;我也叫过了！&rdo;

&ldo;你‐‐&rdo;话声不高，却是字字戳到骨子里。嘉斐一口气没顺上来，险些当场翻脸。这个小四啊，真是个猫儿性子，从来只许他挠人，谁若是挠着了他那是铁定一口咬回来的，还偏要专拣痛处下口，生生见血。嘉斐强压着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放沉了嗓音道：&ldo;好，不说这个……说正事。&rdo;

嘉钰还嘟着嘴，白眼不乐意地背过身去，恨道：&ldo;就记着你的&lso;正事&rso;，我可是偷溜过来的，身子都还没捂暖和呢。&rdo;说着又蜷了蜷腿脚。

他着实是穿的单薄，又赤着足，团身缩在一旁的模样孱弱可怜。其实正是伏天，对普通人而言只有热哪有冷，但嘉钰却是个半点寒气也不能受的，稍有不慎，夜风也能将他吹倒了。嘉斐看在眼里，万般无奈，只得一边捂住那双略显冰冷的裸足，一边扯过被褥来将他裹严实了。嘉钰却不肯依，低呼着嫌那丝被太凉，一个劲儿往嘉斐怀里钻。好容易，终于在那怀抱里找了个温暖踏实的位置躺舒服了，他伸手环住嘉斐的腰，把耳朵贴着心跳，声如呵气：&ldo;二哥，你就不能索性再多宠我一点，别老让我心里难过么……&rdo;

嘉斐任由他抱着，抚着他长发，一言不发得似不曾听见。

嘉钰等了半晌未等到回应，放弃地叹了一声，把脸埋得更深，彻底不动了。

见他安静下来，嘉斐拍拍他肩膀，轻问：&ldo;说正经的，你赶紧告诉我，那丫头都跟你说了什么？&rdo;

嘉钰久久地没应话，忽然，却抬起头，就着怀抱盯住那双居高俯视着自己的眼睛，&ldo;二哥，你可曾让甄贤待在离你这样近的地方过？&rdo;他喃喃地问着，神色清澈得宛如迷失。

瞬息，嘉斐只觉心头一震，脑海里竟&ldo;哗&rdo;得一下白光暴涨。

小贤离开京城以后，他曾经长久得失眠，整夜无法合眼。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少年和他手足相抵地团在同一张榻上，念一段书里的故事，伴他入睡方止。父皇赐下的宦侍、宫婢没一个可心的，他连多瞧一眼的兴趣也没有，更不谈其他。

直到他乔装在京城书院遇见一个清秀书童。

那样的身段、嗓音，尤其背影，甚至七分眉眼，都像极了小贤。

少年行事总不知深浅。他曾沉迷了好一阵子，日日跑去缠着人家，险些分不清幻影与现实。直到一日，那小童忽然抽出一把匕首来刺他。他几乎就着了道，猛从虚无缥缈的错觉中挣起身来，惊得不能言语。

但那小童却反转刀尖，剜进了自己的心口。

&ldo;公子你到这时恐怕都还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罢，总这样自说自话地喊我&lso;小贤&rso;。你啊，究竟是有情之至，还是无情至极？也好，也好，我也可以当做我从不知你是何人，反正从此不必再记得你。&rdo;

到如今那小童究竟叫什么，他也依然没能想起，便是模样也早模糊了，只有那双至死不愿闭起的眼睛，和那些落在血泊里的话语，还烙在心里。

从那以后，他开始随身傍着短剑，每时每刻，睡觉也不能放下。

他也曾试图回想，究竟是什么人让他落入了这场险些要他性命的醉生梦死，何以偏偏这样巧，轻易就让这一抹相仿云烟勾了魂魄，但终于又放弃了。这世上，想要他死的人太多，揪出来又如何？重要的是，他从此再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之后那两年，是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两年。再不敢松懈，更毋论信任，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点，他觉得他快被压垮了。以至于，忽然惊闻小贤回来了时，有好一阵子，他仍如在云雾，简直无法相信。

小贤还是从前那样，一样澄澈，一样宛如赤子，一样会安心在他身边睡如醉猫。而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变了。无数次，他都盯着小贤毫无戒备的睡脸，犹犹豫豫，辗转反侧，心底久久难平，难述滋味。

那是一种十分难以描述的惆怅，事到临头，这多年的思念，他竟不知该如何表达，更惧怕亵渎，只能呆呆望着，在进退维谷中蹉跎。

而即便是如斯忐忑的相对，却也那样短暂，尚不待他理清头绪，便烟消云散了……

竟是一语戳中，勾起几多旧伤怀。

嘉斐神色渐渐阴沉下来，如有乌云遮障。

&ldo;你便非要这样说话来刺我。&rdo;他盯着嘉钰，缓缓地，将一只手握住那只俽长莹白的脖子，语声不惊，却是骤然低寒，&ldo;嘉钰，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rdo;

刹那，嘉钰只觉浑身一僵，似被什么无形之力压住了，连气也吸不进。其实二哥并没有如何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然而，这却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听见二哥这样阴沉地唤他。他险些想要低头求饶，但事到如今，他的骄傲已决不许他这样做。

你若真这样狠心，索性掐死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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