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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第1页）

影子并不恐惧，反而觉得很有趣。担心也有一点点，但不过如此罢了。他不惧怕变化的黑暗，不怕死亡，甚至不怕那个正凝视着他们走近、长着狗头、体型和谷仓一样庞大的生物。它突然咆哮起来，吠叫发自喉咙深处。影子立刻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ldo;影子。&rdo;它说，&ldo;审判时刻来临了。&rdo;

影子抬头看着那生物。&ldo;杰奎尔先生？&rdo;他问。

阿努比斯伸出两只巨大的黑手，抓住影子，将他举到自己面前。

胡狼头仔细地审查着他，眼睛明亮闪烁，不带任何感情地检查着他，和杰奎尔先生在停尸桌上检查那个死掉的女孩一样。影子知道，他的所有过错、所有缺点、所有软弱都被一一取出，称量、计算；而他，在某种意义上，也被解剖开来，仔细研究，分解成一片片，接受对方的咀嚼、品尝。

我们不大记得住那些对我们自己没有好处、没有意义的事。我们为此辩护，用聪明的谎言来遮盖它，或者干脆选择遗忘。影子一生之中做过的所有让他无法感到自豪的事，所有他希望自己没有做过、或者可以消除的事，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形成一股由罪恶、悔恨和羞愧组成的龙卷风，让他无处躲藏。他就如同躺在桌子上的尸体一样，赤裸裸地，被解剖开来，而黑色的胡狼神阿努比斯就是他的解剖者、检察者和迫害者。

&ldo;求求你。&rdo;影子哀求说，&ldo;求求你停下来。&rdo;

但审查不会停止。他说过的每一个谎言，他偷盗的每一样东西，他对别人造成的每一次伤害，每天犯下的所有小罪过和杀害过的小生物，所有这些，都被提取出来，举到审判死者的胡狼神眼前，在光亮之下无所遁形。

在黑暗之神的手中，影子开始痛苦地抽泣起来。他再次变成了一个小孩，和过去的他一样，孤单无助，软弱无力。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审查结束了。影子气喘吁吁地呜咽着，涕泪纵横。他依然感到自己孤单无助，但那双手把他小心翼翼地，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地，放回到岩石地面上。

&ldo;他的心脏谁拿走了？&rdo;阿努比斯咆哮道。

&ldo;我。&rdo;一个女人声音说。影子抬起头，芭丝忒正站在不再拥有艾比斯先生外貌的生物身边，右手捧着影子的心脏。它发出红宝石一样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ldo;把它给我。&rdo;朱鹭头人身的透特神说。他把心脏拿在自己手中（并非人类的手），然后向前滑行过去。

阿努比斯将一副黄金天平放在面前。

&ldo;就用这种方法来决定我该去哪里吗？&rdo;影子悄声问芭丝忒女神，&ldo;去天堂？地狱？还是炼狱？&rdo;

&ldo;如果重量与羽毛平衡，&rdo;她说，&ldo;你就可以自己选择想去的地方。&rdo;

&ldo;如果不平衡呢？&rdo;

她耸耸肩，好像这个问题让她有点不太舒服。她终于说：&ldo;那么，我们就要把你的心脏和灵魂喂给阿穆特吃，它是灵魂吞噬者……&rdo;

&ldo;或许，&rdo;影子说，&ldo;我可以得到一个大团圆的结局？&rdo;

&ldo;大团圆的结局并不存在，&rdo;她说，&ldo;甚至结局本身都不存在。&rdo;

在天平一端的托盘上，阿努比斯小心翼翼、一脸虔诚地放上一根羽毛。

然后，阿努比斯将影子的心脏放在天平另一端的托盘上。天平下面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让影子觉得很不安，不敢靠近仔细观察。

那是一根十分沉重的羽毛，但影子也有一颗十分沉重的心脏。天平令人担忧地来回摇摆。

但是最后，天平还是平衡了！阴影里的怪物不满地溜走了。

&ldo;看来就这样了，&rdo;芭丝忒伤感地说，&ldo;只不过是成堆骷髅上的又一具骷髅。可惜呀。眼下有这么多麻烦事，我还希望你能带点什么好事给我们呢。这么多棘手的事，站在这儿看着，就像眼睁睁看着像慢镜头一样缓缓展开的车祸，而你却无力阻止。&rdo;

&ldo;你不去那里参加战斗吗？&rdo;

她摇摇头。&ldo;我不喜欢参加由别人替我选择的战斗。&rdo;她说。

然后是一阵沉默。辽阔的死者之厅里，水声回荡，黑暗笼罩。

影子说：&ldo;那么，我可以选择要去的地方了吧？&rdo;

&ldo;选择吧。&rdo;透特说，&ldo;否则我们将为你做出选择。&rdo;

&ldo;不要，&rdo;影子说，&ldo;这是我的选择。&rdo;

&ldo;如何选择？&rdo;阿努比斯喝问。

&ldo;我现在想好好休息，&rdo;影子说，&ldo;我要的就是这个。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要。不要天堂，不要地狱，什么都不要。就让这一切到此结束吧。&rdo;

&ldo;你确定吗？&rdo;透特追问。

&ldo;是的。&rdo;影子肯定地说。

杰奎尔先生为影子打开最后一道门，门后什么都没有。没有黑暗，甚至没有湮没。只有一片虚无。

影子完完全全地、没有任何保留地接受了。他穿过那道门，走进虚无，心中充满了奇异的狂喜。

第十七章

这块大陆上的一切都是超大规模的。河流辽阔无边，气候酷寒炙热，景色无与伦比，就连雷霆也似乎格外震撼响亮。这个国家的混乱撼动了所有的宪法章程。我们自己人在这里铸下的错误‐‐我们的处置不当、我们的损失、我们的耻辱，还有我们的毁灭‐‐在这里也同样是超大规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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