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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王林心头一阵酸楚难忍,禁不住泪如雨下……
周梅森《我本英雄》
三十
随着县长王林问题的暴露,又一批干部落马了。古龙买官卖官案涉案人员高达四百多,县乡两级政权基本垮台。这种情况在汉江省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在全国只怕也少见,于华北想,此案搞不好要惊动中央。裴一弘也是这么想的,在前天的书记办公会上明确说,别看古龙只是个县,涉案干部级别不高,但性质太恶劣,是一窝儿连根烂,中央有关部门不会轻易放过的,我们必须高度重视。
谁来高度重视呢?自然是他于华北了。老刘说走就走了,纪检一摊子还是他的,古龙这块火炭又落到了他怀里。这或许是命,命中注定他就得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不过倒也有一丝安慰:老刘从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的岗位上出任了邻省代省长,他在裴一弘进京后出任汉江代省长也就不无可能了,这是一个比较积极的信号。而且,老刘的意外调离也说明,江汉省班子的调整应该快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古龙案决不能闹得满城风雨。高度重视,认真查处是一回事,控制事态的发展和消极影响是另一回事。因此,今天会议一开始,于华北再次重申了办案纪律,要求办案人员和文山市有关方面都不要乱说话,在省委对案子做出正式决定前不能走风露气,不能给媒体制造炒作的机会,影响正常办案。
于华北说:&ldo;现在我们有些同志啊,就是对这种腐败新闻感兴趣哩,你案子还在那办着,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呢,报上网上就炒成一片了,影响很不好!&rdo;
省委调查组组长马达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插话说:&ldo;于书记,古龙的情况其实已经比较清楚了,干部队伍全军覆没,政权基本烂掉了,不属于人民了!&rdo;
于华北有些恼火,看了马达一眼,故意说:&ldo;老马,我正要问你呢:网上怎么突然炒起来了,越炒越凶!不但说古龙县政府不是人民政府了,连文山也被抹个大花脸,还捕风捉影扯到了方正刚和文山几个市级领导身上!怎么回事啊?&rdo;
马达有些意外,怔了一下,挺委屈地叫了起来,&ldo;哎,于书记,这您咋问我啊?我能不知道办案纪律吗?就算网上炒了,也不是我和办案同志透露的!北京和外省市一些记者来古龙县采访,我连见都没见!不信你可以问石亚南书记!&rdo;
石亚南手一摆,&ldo;别问我,于书记问的是你,这颗特大卫星是你放的嘛!&rdo;
于华北又想了起来,马达向他汇报时也说到过什么特大卫星,估计不只在他面前说,肯定也在石亚南和其他同志面前说过,&ldo;对了,还有特大卫星!马达同志,你说话注意点!你们调查组的工作成绩,省委充分肯定,但少说什么特大卫星!腐败卫星还是少放点好!这种卫星时不时的上天,我们的红旗就要落地了!&rdo;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与会者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乱说话了。
于华北缓和口气,又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ldo;同志们,古龙案涉及的干部那么多,让人痛心啊!从积极方面说,是体现了省委的反腐决心,是反腐倡廉的一个成绩;从消极方面说,就是一场灾难,影响恶劣不说,还会干扰文山的工作!文山现在是啥情况啊?以钢铁为基础的新经济发动机正在启动,形势很好嘛!&rdo;
石亚南接话道:&ldo;于书记和赵省长都过来视察了,给了我们很多鼓励哩!&rdo;
于华北冲着石亚南点了点头,又说了下去,&ldo;所以,古龙的腐败要反,坚决反,但不能捕风捉影,胡乱联系,不能影响到文山的经济和社会局面的稳定!&rdo;
马达再次解释,&ldo;于书记,这也不是谁胡乱联系,涉案人员那么多,老百姓和社会上的想法说法也就比较多,有些说法也不是没有一点根据。比如说,王林就是方正刚市长推荐上来主持工作的嘛,我当时就反对过,方正刚就是不听!&rdo;
于华北没接这话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ldo;对,对,老马,现在社会上说法是不少,我在文山就听到一种说法嘛,说你马达是马王爷,长了三只眼哩!&rdo;
马达笑了,石亚南和与会者们也笑了,会议室的气氛多少有了些轻松。
于华北向马达挥了挥手,&ldo;好了,老马,你们先把情况正式汇报一下吧!&rdo;
马达和省委调查组另外三个同志看着各自面前的卷宗材料,分四个专题,开始汇报,汇报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连中午饭都没吃。于华北虽说此前已听过马达和调查组有关同志的几次汇报,这日再听一遍,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汇报到最后,马达说:&ldo;……古龙官场风气糜烂到这种程度,买官卖官成了时尚,权力成了可以交易的商品,实在是触目惊心!说特大卫星不合适,说它是颗特大炸弹,我想一点也不过分!所幸的是,我们今天把这颗大炸弹挖出来了!&rdo;
石亚南接上来说:&ldo;老马,说是颗特大炸弹也不是多准确,要我看,它是个地雷阵嘛!引爆了秦文超这颗地雷,带响了其他地雷,把整个古龙县都炸翻了!&rdo;
于华北颇赞同石亚南的说法,&ldo;亚南同志这个比喻挺形象,也比较准确!是政治地雷的大爆炸嘛,有些人活该炸死,那是罪有应得,有些人让人惋惜啊!&rdo;
文山纪委书记老孙不知是摸准了领导意图,还是深思熟虑后形成了意见,就着他的惋惜率先发言,&ldo;所以,我们对涉案人员一定要客观分析。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原县委书记秦文超、原县委组织部长吴玉成、原常务副县长、县委常委林喜贵,既是古龙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又彻底烂掉了。而县长王林,和他们还不完全是一回事,过去是个不错的同志,属于在腐败环境影响下的被动落水。腐败成了气候嘛,你想不腐败也难,不腐败就不能容于这个腐败的小环境了嘛!&rdo;
于华北感慨道:&ldo;是啊,是啊,王林这个同志的的落水很能说明问题啊!&rdo;
石亚南也把问题提了出来,&ldo;类似的干部一大批,咋处理倒真是个难题!&rdo;
马达没当回事,&ldo;也没啥难的,按党纪国法办嘛!王林在双规之前主动交待问题,可以算自首,就算是在方正刚提醒下交待的,我也不反对定自首。但有个话我还是得说:方正刚同志和王林关系很不一般,在古龙腐败案暴露之后,仍坚持推荐王林主持工作很不合适,客观上也影响了案件的查处!我不敢说咱这位市长有啥私心,他起码是看错了人,没有原则立场!这必须引起省委的充分注意!&rdo;
气氛马上不对了,石亚南怔了怔,和文山纪委书记老孙交换了一下眼色,强作笑脸,对马达道:&ldo;老马,你咋揪着人家正刚不放了?这个情况我不是和你解释过吗?让王林临时主持工作是我同意的,在市委常委会上研究过,还征求了市纪委的意见,不还是为工作考虑嘛!真要追究责任,那就由我来承担好了!&rdo;
马达和石亚南较起了真,&ldo;亚南书记,我不是和谁过不去,更不是要追究哪个人的责任,是说一个观点:任何事都要有人为它负责!对古龙腐败案,我们现在能讲出一大堆理由,什么人是会变的啊,块块上的一把手权力太大啊,等等。但这有多少说服力呢?我们上面各级组织部门为啥就没注意到这种变化?一年年都是怎么考察的班子?秦文超这些人手上的权力为啥会长期不受监督?我看还是不认真嘛,这些年来对古龙的举报又不是没有!年年都有,谁认真查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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