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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ldo;你说的是草药师傅吗?&rdo;

&ldo;清雪是个好人。当然，他也是个顽固的人，就和浑阳一样……&rdo;冲虚再一次表示他憎恨说别人闲话后，便上楼去工作了。

&ldo;他到底想对我们说什么呢?&rdo;高建华问道。

&ldo;什么都想说，又什么都没说。道观里的道士们常会为了得到控制道观的权力而互相倾轧，在很多地方也是一样。或许因为你只是个世俗中人，所以还不能体会到这一点。但在你所处的世俗社会权利群扎是用另一种方式反映出来的。你必然也看到了。&rdo;教授解说道。

&ldo;当然，而且我对它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do;

&ldo;不过现在我想上楼去，走吧。&rdo;

道士们都已在工作了，整个写字间里一片静默，但这份沉寂并不是发自每颗心灵用功的安宁。比我们先到一步的清月尴尬地接待我们，其他的道士们都抬头注视。他们知道我们到那里去是为了调查清亮之死，他们的目光带引我们的注意力转向一张空着的书桌，那张桌子在中央八角形井孔旁，一扇打开的窗子下。

虽然那天天气很冷，写字间的温度却很温和。设计人最初将它安置在厨房上面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厨房的热气会传到上面，再加上西边和南边塔楼两道螺旋形楼梯旁，各有一个大火炉，平添了几分温暖。至于北边塔楼，在这个大房间的正对面，虽然没有楼梯，但有个不小的壁炉整天燃烧着，也带来了不少暖气。此外，地板上又铺了稻草，这样就不会有影响别人研究的脚步声。

换言之，最不暖和的角落就是东边塔楼，事实上我还注意到，虽然空位不多，所有的道士们却仍尽量避免坐在那地区的书桌去。

后来我才晓得东边塔楼的楼梯不仅是惟一向下通到厨房，也是惟一向上通到图书室的楼梯，我不禁想着写字间的暖气配置是不是经过刻意算计的，这样一来道士们会更没兴趣探查那个地区，图书管理员便更易于控制藏经阁的通路了。

权利的书桌背对大火炉，可能是最令人向往的位置之一。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太多在写字间度过的经验，不过后来我倒是花了很多时间待在写字间里，我很了解对抄写员、标示员和学者而言，坐在书桌前握过漫长的冬季会有多么痛苦，他们握着毛笔的手指会发麻（即使在正常的气温下，连续书写六个钟头之后，手指也会抽筋，拇指更像被践踏过后的疼痛），这解释了何以我们常在手稿的页缘找到抄写员受苦（以及他的不耐烦）时所留下的句子，例如&ldo;谢天谢地，天就快黑了&rdo;，或是&ldo;今天天气很冷，光线幽暗，这张牛皮纸上面有毛，什么事都不对劲&rdo;等等。正如一句古谚所云：握笔的只有四只手指，工作的却是全身，发痛的也是全身。但我要说的是清亮的书桌。排放在八角形天井四周的桌子都很小，因为是给学者研读用的，然而外墙窗畔的书桌是专为图书装饰员及抄写员所设计，因此比较大。清亮的书桌旁也有诵经台，或许他也阅读借自道观的手稿，并将它抄录下来。书桌下方有几排低矮的架子，上面堆放了没有装订的纸张，由于纸上的文字都是简体文，我推测那是他最近的翻译稿。那都是匆匆写就的，而且并未注明页码，因为稿子还得再交付给抄写员抄一遍，并让装饰员加上图画。所以，那些字迹潦草得难以辨读。除了那几沓纸张外，还有几本古篆文的书。

诵经台上也放了一本摊开的古篆文书籍，那是清亮过去几天来所翻译的原著。那时我还不懂得古篆文，但我的导师看了标题，说作者名叫张角，故事的内容是关于一个人撒豆成兵的故事和一个人犯了错变成驴子的故事。

我问站在我们旁边的清月：&ldo;清亮为什么要译这本书呢?&rdo;

&ldo;日本的一位商人请求道观译的，报酬是道观对东侧几家奶牛场出产的牛奶享有优先权。&rdo;清月用右手指向远处。但他又迅速接口道，&ldo;并非道观为凡人做收费的工作，只是委托我们做这件事的商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博物馆那里借到这本珍贵的古篆文手稿，而博物馆又是由一座古墓的发掘中得到的。等清亮翻译完稿后，我们会抄录两份下来，一份交给日本商人，另一份则收录在我们的藏经阁里。&rdo;

&ldo;这么说来，藏经阁并不以收藏邪教徒的寓言集为忤了。&rdo;我说。

&ldo;藏经阁证实真理，也证实错误。&rdo;一个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那是赤阳。

我再次为这位老者突如其来的出现感到惊讶（接下来的几天更够我惊讶的了），仿佛刚才我们虽没看见他，他却一直看着我们。我也奇怪一个瞎眼的人到藏经阁来干吗，后来我才明了赤阳可以说是无所不在，随时会出现在道观的任何一个角落。他经常在写字间里，坐在壁炉旁的一张凳子上，房里的一切动静似乎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有一回我听到他由他的位置大声问道：&ldo;上楼去的是谁?&rdo;同时把头转向正要上藏经阁去的浑阳，虽然有稻草掩住了他的脚步声。

道士们都很尊敬他，并时常仰赖他，把很难懂的段落念给他听，和他商量该怎么润色，或向他请教该怎么描述一只动物或一个仙人。他会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瞪着书页，仿佛看着记忆中的文字。他会回答假道者的打扮一如主教，但开口却吐出青蛙‐‐要他们别把插图画得太过诱惑，将它们视为象征，可以辨认，但并不令人向往，或者使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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