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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前中后味（第2页）

我没再说什么，世德又把话题转回亚麻籽油上：“从营养学的理论亚麻籽油是皮肤的保护神，亚麻籽油可以帮助皮肤锁住水分，缺乏这种脂肪，补充再多的水，涂抹再多的东西都没有用……”

次日他又发来一篇公号文章，是《室利·阿南达玛依·玛语录》的连载索引，说，“最近在看这个人的。我第一次看一个女性觉悟者的作品。我觉得很好，看一章就对她确定无疑。”又发来一段摘录：“人生的旅途上有两种朝圣情形：一种，像旅客，热衷于观光，从一处徘徊至另一处，为了取乐而穿梭于种种体验之间。另一种，行走在同人类真实本性相一致的道路上，引导他回到自己真正的家，朝向真我知识。在以观光与享乐为目的的旅途中，人必定会遭遇悲伤。只要一个人尚未找到他真正的家，痛苦就是不可避免的。分离感是不幸的根源，因为它基于错误的二元性概念之上……”

不知是否翻译问题，我觉得这段话有失准确，其中所描述的第一种情形怎能称之为“朝圣”呢。这是大多数人类的生活状态，但几人能有“朝圣”的意识？至多不过是认为“活着就是在修行”，更多人类不过是浑浑噩噩百无聊赖甚至毫无目的和意义感地活着而已。

也有可能室利·阿南达玛依·玛的本意，是无论人类能否意识得到，活着本身也是一种朝圣？

我一直不能够理解的是：为什么悲伤和痛苦就是不好的，以致于要千方百计去避免。为什么不能把它们当做一种提醒，提醒有一些地方出错了，从而去面对和调整。

我贫乏的想象力也不能够幻想那种只有快乐的天国。只有一种单一的情绪状态，不乏味吗？

世德说看到了第四章。若是以往，我会追击他的进度，但现在却毫无意愿和动力。再多的共同话题、可以交流的东西，又怎样呢，也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尽管那女人每月也不过才给他三五千。遑论三五千，就是再多些我也给得起，可是我却不愿给，于是眼睁睁看着我们之间成为死局。

他不断发各种公众号文章给我，到后来我根本懒得打开，索性说，“发你自己的感悟比较好，对这些我没有疑问。”

他答应着，又发电子书来，《室利·罗摩克里希纳言行录》，希望我看。他是多么希望我能亦步亦趋地追随他啊，可是我不能也不打算。

世德来找我，说一些甜蜜的话，自称恋爱使得他智商降低，又殷勤为我按肩，慰问我白日端机器的辛苦，还装可怜让我收留他一夜。又自称他是多么全能与珍贵，要带我认识自我，好像我活得很痛苦而他是救世主一般。可惜除了他带给我的痛苦，此外我别无痛苦。

身体是很诚实的。欲望的升降也好，能量的契合也好，身体都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来给予响应和确证。现在，我与世德相处的前中后味都不好……

人与人的相处亦如香水般有着前中后调。香水之初嗅再嗅深嗅，有着不同的气息与层次，人也是乍见、相处、别后，各自不同况味。能够乍见之欢后又久处不厌，乃至分开后尚余音绕梁，自是好的。而我如今将要见世德前是犹豫不决、并不迫切想见、顾虑着见面后是否会不快，见面时也并不总是愉悦，分开后更是徒留抑郁不适。

即便做爱这件事本身很愉悦，身体和精神上都感到饱足，但我的胃一直用不舒服来颠覆它们。胃是情绪的晴雨表，每当世德又开始喋喋不休他所谓的修行种种，我的胃立刻便开始焦灼难受。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吃着过期食物的人，明知食物可能已经变质腐坏，却不舍得扔，一面掩鼻回想着记忆中的美好，一面抠掉有绿色霉点的地方继续吃着，然后吃完后不可避免地承受着肠胃的报复性大反弹，并连累到精神与心情……

如今最好的经历仅余做爱完毕拥抱着躺在床上，偶尔能够享受完全无念、陷入舒适空无的一刻。此外一无可取。

而不快总是如影随形。

山南洛扎是一个与不丹交接、位于悬崖上的边境小城，那里有千百年前的温泉、古寺、碉楼、古墓，堪称秘境。在一篇文章上看到这个地方后我一时忘形，兴奋对世德说，“五六月我们一起去洛扎啊。”

五六月是去往山南洛扎的最佳时节。我一直很喜欢西藏，去过数次，而山南洛扎还是头回知道。世德一直神往西藏，大约听我多次说起，又听说是修行圣地乃至秘地，以致于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有一次甚至已经起意要和我去西藏了，最终又打消。他终究是因为钱的因素不能成行，而我遏制了即将出口的话和念头：我可以承担。

那时不是我不愿承担，而是彼时他一心修行，我担心他去了便不再回来，留在寺院里。

现在我这样提议，是觉得他即便留下也没什么。同时尽管我们之间横亘这样多问题，我也的确希望能和他一起去洛扎。

但是世德兜头泼下冷水，毫无兴趣说，“对我来说不是去哪里，而是债务的问题。如果债务解决了，去哪里都行。再说，谁知道到时候会怎样，现在说这一切都太早，没有意义。”

是了，他在提醒我现实。现实就是，他在仰赖那个女人的经济援助，而且，他在恭候那个女人的来临。

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来深城的日期，还是不愿告诉我？他知道我会离开，所以尽可能拖延？

但我知道，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了。

不是情绪让我离开的，而是失望和感到无论我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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