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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流水盘回山百转（第1页）

“天须无恨我无心（..）”！

老罗在前引路，水盈、杨朝客一行人从花园中的一座湖石假山间之中藏着的一处密道迤逦而入。

在幽暗的石洞通道中转了两个弯，才见到光亮，原来是洞壁上每隔两丈便燃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脚下道路倾斜向下，也不知通往哪里，有几处湿滑难行，似乎是洞顶有水渗下。其实这昏暗的甬道也并不十分深远，却教人不由得心胆生寒。

一众人随着老罗一路前行，直到连转了两个急弯过后，眼前分明就已是一条死路，却见老罗径直走上前去，原来，在尽头处巨大的参差石壁旁，有一处极不起眼的凹陷，里面竟然还窝着一个需弯腰才能进入的洞口。

水无昔一直面无表情地跟在杨朝客身后，也随着走进石洞来。才一踏入石洞，便觉出隐隐有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气，抬眼望去，见这一丈见方的石室之中，四壁角各燃着一盏油灯，只有当中靠墙放着一张方凳，右手旁的石壁边，立着一根深青色的玉柱，其上笼着一团寒幽幽的蓝紫微光。

水盈此时亲眼见到这冥玉果然是落在了杨朝客手里，心中不由得暗暗一阵冷笑。

杨朝客径直走到玉柱旁站定，仪态优雅地端详了一番，似乎是在欣赏那玉上隐隐流动的光晕。之后还伸出白皙光润的左手，将三个手指的指尖在玉柱上轻轻抚了一抚，这才回转身，瞧着无昔问道：“你可还记得此物？”

无昔一直在旁冷眼打量着杨朝客的一举一动，从始至终都现出与其年龄极为不相称的冷漠，仿佛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妙龄女子，而是一眼早已枯涸的千年古井。此时见杨朝客盯着自己发问，便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那不断生出幽幽阴寒莹莹华彩的玉柱，也直瞧着杨朝客，冷冷答了句：“我不记得。”见杨朝客缓缓摇头，似乎惋惜之余还要张口继续朝自己发问，干脆道，“我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反正我绝不会对我娘说半句假话。你也不必多费唇舌，我娘既然将我的生死都交由你发落，我听命就是，要杀要剐都由你。”

杨朝客受了抢白，面色微微一滞，但随即便又神色如常。他面颊上刚刚敷过上好的消肿药物，肿胀已经消去了大半，但红痕尚在，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残存了一片胭脂印记，反倒愈发显得玉面俊俏。他此时心情平复下来，说话的语声自然便也和缓下来，在这拢音的石洞之中，愈发显得悦耳：“我杨朝客到如今也只有你这一点子亲生骨血，疼你尚且不及，如何舍得杀你剐你？只是你做出那等忤逆不孝的事情，我这做爹爹的说不得也须得教训你一番。只是看你就要很受许多苦楚，爹爹终究是心下舍不得，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记不记得你是我女儿？”

无昔冷眼直待他说完，却并不搭理，只将平静无波的目光转向水盈，嘴唇用力抿了抿，沉声道：“娘当真还是不信无昔么？”

水盈自然晓得杨朝客存了什么心思，也乐得顺水推舟。

自从她得脱囚禁、重掌阿修罗众，每一步都是妥妥的在她盘算谋划之内，唯独有水无昔这一件事，让水盈总觉不十分稳妥。

还是在九离山后山的山洞之中，初见之下，水盈便听闻风儿在惊恐至极之下呼喊“我不是杨朝客的女儿”，趁她晕去，水盈亲眼见到她心口上的红痣之后，水盈就已经知道风儿是自己水家血脉。而水盈自己在那一场生死大战中被伤及根骨，被囚禁十六年，她便一边挖山，一边暗自苦修，奈何终究还是自身复原无望。若想要逃走，必得假借他人之手，而眼前的这个风儿，刚好就是个现成的受尽苦楚的废人，正好可以修炼自己秘术，偏她又一向痴念极深，又恰逢她生无可恋的魂弱之时，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

上天相与，不可不取。水盈权衡再三，决定不惜赔上自己好不容易恢复而来的三成功力背水一战。她拼尽全力，使出了最后一次“夺魂噬心”，岂料在最后关头收尾之时，水盈自己也因力尽功竭而晕了过去。虽然水盈随即便醒了过来，而风儿也已经魂与身断，一举夺了顾澜生的身子，但后来她本应力竭后便魂飞魄散，谁知她竟突然引刀自尽。

就是因为这最后的诡异纰漏，让水盈虽然多次试探，却还是总也不能放心：万一那个风儿的魂灵尚未消磨干净，自己却不是要养虎遗患？

正因如此，水盈才急于将她带来杨府。想来当时风儿说起在此处的经历之时，犹还吓得胆战心惊，如此借着杨朝客的手让这水无昔故地重游，故人重见，故事重演，想来便能瞧出她到底是水无昔还是风儿。

于是水盈并不搭理无昔，只朝杨朝客柔声唤道：“杨郎。”

杨朝客自然明白水盈的意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绽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只见他轻晃了一下食指，将老罗招到眼前吩咐道：“老罗，毕竟这还是我自家骨肉，就先拿尺半的毛竹家法教训教训罢了。那小板子只伤皮肉不伤筋骨，也不至于伤了我们父女的情分。”

其实自从进洞伊始，老罗这一路之间都在暗中找机会盯着眼前这个酷似风儿的水无昔，一举一动都不曾放过。奈何见她从始至终连眼光都不曾生出过半点波澜，老罗心中也愈发地疑惑。此时听杨朝客吩咐，也不敢怠慢，应了声“是”，就朝自己身后的两名褐衣仆从一挥手：“将她绑到凳子上去。”

那两名褐衣仆从应声上前来便要拉扯，老罗暗自猜想水无昔势必不肯就范，却不料她却仍旧面如沉水，并无半点反抗，由着褐衣仆从一左一右扯住她的双臂拉到凳子前跪下，将她上半截身子按在凳子上，又用绳索将她两只手腕捆在木凳的凳脚上。

那无昔毕竟不过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着一众人的面给捆着趴伏在凳子上，自然也猜到“尺半的毛竹家法”是要招呼到自己身上的什么位置，不由得也面露羞赫。她虽不挣扎，可那双一向冷冰冰的眼睛，此时竟也浮上了淡淡一层水气，从始至终只是巴巴瞧着水盈。

水盈似乎也有些不忍心，却只将眸子转向了杨朝客。

杨朝客见水盈摄人心魄的美目只是脉脉望着自己，心中暗自也有些感叹：此女如此美艳，对自己又是如此情深意重，只是不知为何，每每自己想彻底丢开林芳伊那个贱人、将心意放在水盈身上之时，却总又觉着到底还是差着那么一点什么。而那薄如蝉翼的一点点隔膜到底是什么呢？自己偏偏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不想再花心思琢磨，杨朝客便朝老罗不耐烦道：“还磨蹭什么？只管打。我杨家的女儿如今成了这副混账没规矩的德行，不好好管教管教，难道还要留着教人笑话！”他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有些盼望眼前这个石头一般的女孩，还似当年一般露出惊惧之色，或者，哪怕是露出些恨意也是好的。可惜，那张和自己的玉儿几乎一摸一样的脸上，此时现出的，却只有凛冽的怒色。

不等老罗走近自己，水无昔仰起头来咬牙道：“杨朝客，我不是你家的那些奴才丫头，你如何要借口什么父女情分来折辱我！你不要得意，若非是我听我娘吩咐受你处置，你以为你这几个狗奴才能捆住我消遣！”

杨朝客面色陡然一滞，随即咬牙笑道：“好得很，好得很！也罢，老罗，人家都骂你狗奴才了，你也不必再客气，还是让她再尝尝那冥玉的滋味罢”

无昔随即被从凳上放开，褐衣仆从一左一右扯住她双臂起来，将她身子紧紧按在那玉柱之上，又将她两只手腕都用小指粗的闪亮银链紧紧锁在了石壁之上。

杨朝客看无昔仍旧只是冷冷瞥着自己，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向水盈道：“原想着她好歹也是我自家孩儿，按家法教训几下也就罢了，偏她全不领我的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得已也只好用些厉害手段。我此番若是下手重了，毁了你的心血，你可莫要怪我。”

水盈正要开口，听闻传来一阵极为悦耳的琳琅叮咚之声。循声望去，却见老罗手中拿着一串笼着些许蓝紫幽光的玉链过来。那串玉链长约三尺有余，乃是由许多极为小巧的玉环环环相扣而成，显见得与那玉柱乃是同一材质，端头上还串着一只打造得极为精巧的闪亮银钩。

见那鬼斧神工的玉链精巧非常，其上还有笼有蓝紫色不断变换的宝光月华，水盈不由伸出手去取那玉链想仔细瞧瞧，只是才一入手，便觉阴寒逼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杨朝客却含笑朝向无昔，慢悠悠道：“当年为了寻这冥玉，我可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和力气，又用女孩子的精血养了十几年，才有了如今的玉色玉质。想来，这当中还有你的一分功劳呢，你连这玉链也忘了不成？那时候，你跟爹爹还做了笔交易，你用你一块墨玉跟我换了它……”

无昔似乎对杨朝客如此面露得色颇为不屑，直接出言冷声打断他：“我没有什么‘玉’什么‘金’的，更与你没什么交易。你不必废话，要打要杀随便你，动手便是。”

杨朝客一直盯着无昔的脸细细辨别再三，终究找不见半分破绽，心下愈发失望，忽地沉下脸，一把抓过水盈手中的玉链，乜着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声音已经阴冷起来：“我倒没瞧出来，原来你竟是个等不及要受苦的贱骨头。”

无昔自始至终半点惧色也无，此时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贱骨头？我是我娘的骨血，你绕着弯这是骂谁呢？姓杨的，你胆子不小，你今日但凡留我一口气在，他日我绝不饶你。”

“好一张伶牙俐齿！”杨朝客已经失望到了极处，只剩下一肚子恼恨，也顾不得体统，上前一把扯开无昔胸前的衣裳，将手中冷冰冰的银钩抵在无昔心口上，狠声道：“你是我杨家的女儿，你身上的精血骨肉都是我给你的！你再敢说一句你不认我的话，我对你也半点不再怜惜！就将这玉链穿在你身上，将你的精血元气都吸在冥玉中，教你痛苦万分不生不死地熬上七日，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己一点点枯竭而死！死后的尸首丢出去喂狗！”

那银钩颇为锋利，登时便刺破皮肉，一道红殷殷的血线，沿着无昔雪白心口上赤红狰狞的疤痕蜿蜒而下，最后又渗入她赤红的衣衫中不见了踪迹，仿佛是归海的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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