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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月堕鬼女九幽来(第1页)

“天须无恨我无心(..)”!

金凌云急忙回头,只见正屋门扇大开,屋中堂皇端坐着一个一身赤红的鬼面女子。那女子身量未足,听她说话声音也分明还是个少女,可说出的话,却比她遮住面容的狰狞鬼面更加凶狠恶毒:“金掌门何必要如此吃惊呢?想来,自从当年令尊偷拿了我阿修罗道的秘笈之时,就应该知道,此举早晚也是个对上愧见祖宗、对下祸及子孙的结局。”她声音不高,更是故意说得很是缓慢,仿佛一只捉住老鼠肆意玩弄的猫儿,还闲闲现出些慵懒,“到今时今日,你们金家九族之内,一共二百九十七口,再加上你金凌云的妾室、家中所有的下人,还有你的徒弟及其妻儿父母,一共是四百五十二条性命,个个都留不住了。”那红衣鬼面女伸出一只白得几无血色的小手,在桌上的一本名册上轻轻点了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悠悠说道,“杀人这种事情,做多了也着实乏味无趣。我就最不喜欢斩瓜切菜的杀人法子,尤其是对你的儿子,还有你这宝贝女儿,要是让他们太痛快就咽了气,瞧着可有个什么趣味?你瞧这几个,每一个都得死得都还别致些。”

金凌云听得浑身抖如筛糠,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想伸手指一下这鬼面女子,却连胳膊也抬不起来,说出话来更是颤抖走音:“你……你不是人……你……”

那女子端然稳坐,仿佛是要与金凌云闲话家常:“金掌门,我有话要跟你商量,你且先进来。”看金凌云只是原地不动,便朝外面淡淡吩咐道,“金掌门的宝贝千金怎能如此躺在地上呢?你们四个且将金大小姐带到屋中去,金掌门或许会答应将她的宝贝女儿送给你们为奴。”

金凌云一听这话,浑身一个激灵,踉跄着奔过两步,一把扶在门框上,颤声叫道:“你……你不要动我女儿!”

那鬼面女子却一如万年古井,始终波澜不惊:“既然能走动,就进来罢。我有话同你商量,赏你坐在地上罢。”

金凌云被逼无奈,不敢再违逆她的意思,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道:“你到底要怎样?”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那女子故意愈发放缓语调,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却分明就是戏弄,“万一我不是阿修罗道的,金掌门死后到阎王那里,岂不是都不知要告哪个?”

金凌云好容易渐渐恢复了神智,慢慢抬起头来,透过那鬼面上的两个眼洞,直直望着面具后面那双冷森森的漆黑瞳仁,声音渐渐也不再颤抖:“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不料那女子却又傲慢说道:“你拖到此时才问,我却又不想答你了。你只要知道我确实是阿修罗道中的修罗便是了。”

金凌云被她如此来回戏弄,目光不由一挑,但他毕竟早已不是看不懂眼前状况的愣头青,还是又慢慢平复下去。他此时头脑冷静了些,想起派去中原打探的人说及被灭门的诸派和“活人不见水魅鸑”的传闻,自然知道这便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找上自家的门来了,心中不由得狠狠一阵颤抖。

忍了忍,金凌云低眉顺眼说道:“看来修罗大人这是来我金家灭门了,金某已然在劫难逃,任凭处置便了。”可他等了半晌,却没听那女子开口接话。又等了一会子,忽听得轻轻一声“咔嚓”,悄悄抬眼望去,才发觉那鬼面女子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窗边,伸手出窗外,折下了一朵茶碗大小的醉酒芙蓉花。

那女子将娇艳的红色花朵拈在手中,把玩了两下,便将那薄薄的娇嫩花瓣一片片扯下来,扯了十几片之后,摊开掌心,轻轻一吹,片片残红便飘出窗外,悠悠零落在地。又听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怜春色摧残尽,再招得,花魂同住。”接着,她又一片片扯下手中的芙蓉花花瓣,再轻轻吹出窗外。虽然狰狞鬼面遮挡,看不到她的面容,但那一双小手纤纤如玉,白得几无人色,显然正是花样年纪。她身着一身无甚装饰的赤红色衣裙,很是意态悠闲,只是身量不高,似乎还未到娇怯婀娜之时。教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见这样一个惜春少女,就在前一刻,刚刚残杀了数人。

金凌云不知她用意,更不知她脾性,也不敢再开口,只是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女子知道金凌云瞧着她,倒是全不在意,直到将一朵花彻底糟蹋尽了,这才悠悠然说道:“金掌门只猜对了三成。”她慢慢踱回到正中的椅子上坐下,竟是如鬼魅一般,半点声息也没有,“猜对的三成,是你全家的姓名都详细登记在册,确实是个个在劫,难逃一死;没猜对的三成,是你那一句‘任凭处置’,金掌门,你可知道要你眼睁睁瞧着你这一家人死得花样迭出,是件何其艰难的事?除此之外,还有你没想到的四成,那就是我正式动手一个个杀死你们,乃是要等到三个月之后。这三个月最后的日子里,你家人能过得如何,才是要看你是否任我摆布。”

金凌云听这杀人魔头说得毫不掩饰,恐惧到了极点,反倒也只有放开怀抱,挣扎着立起身来说道:“你打算要怎样摆布我?”

那鬼面女子发出轻轻一声冷笑:“我不喜欢有人问东问西。”随即便朝外面吩咐道,“这院子里有些暗,那几盏灯还是点起来罢。”

那候在外面的四个黑衣人立刻同声应了“遵命”,随即手脚利落地吹亮火折子,同时又将挂在树上的那四个“人粽子”从脚下重新点燃。可怜那四个方才被生生吓晕过去的“人粽子”又火烧得疼醒过来,顿时又一次发疯般地扭动痛叫,将那院中顿时又化作了恶鬼炼狱。

金凌云眼见着自己的四个儿子被活生生当做蜡烛点燃,登时方寸大乱,急得几乎跳脚:“住手!住手啊!”情急之下他忽然开了窍,转身“咕咚”一声跪向红衣鬼面修罗,连连在地上“咚咚”磕头:“求修罗大人开恩啊!我听任摆布,再也不敢多问一句!再也不敢了!”

那红衣妖女却只是乜了一眼地下不住苦苦哀求的金凌云,又听了一阵子外面的凄惨嚎叫,方淡淡开口道:“既然你肯听我的话,那咱们就有的商量。”她闲闲翻开花名册,缓缓念道,“金如峰……金如川……金如谷……金如峦,名字还不算太恶俗,年纪也不大。”伸手取过桌上的毛笔,蘸了墨,将笔尖在花名册上来回逡巡,“只是,方才你坏了我的规矩,那就得付出代价,这四个里面,你选一个罢,其余的今日就先放过。”

金凌云“啊”了一声,双手都颤抖起来。四个亲生儿子,要自己这个当爹的选出一个被活活点天灯烧死,这……这谁干的出啊?实在是逼不得已,金凌云也只好磕头放声大哭:“求求修罗大人开开恩呐……开开恩呐!”

“求我就是不肯听我的摆布,后果就是一个也保不住。”能听得出那女子说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赶紧决定罢,金掌门若是还心存幻想,觉得能将我的话打个折扣,那你这四个儿子,可就是给你自己亲手耽搁了,只能都活活烧成灰,岂不可惜?”

耳听得外面四人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被逼入绝境的金凌云嚎哭着突然转身,朝着外面那四个火焰中的四个“人粽子”发疯般地磕起头来:“如峦啊!爹爹对不起你!如峦啊!爹爹该死啊!”

眼睁睁在旁看着亲生的七儿子金如峦在惨叫声中被活活烧死,其余三个侥幸活下来的儿子也已经被烧残了双腿,不住地惨嚎□□,金凌云早已再也站不住,咧着嘴龇着牙瘫坐在地上,那一副如鬼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对于金凌云这一副又痛心、又无奈、又绝望却连愤怒都不敢表露出来的狼狈神情,那鬼面女子却似乎看得饶有兴味,虽见不到她的面容,但狰狞面具后的那双冷漠眼睛,却偶尔会闪出一丝带着笑意的森森寒光。

突然,金凌云陡然转向那红衣鬼女,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神情现出一种绝望的狰狞,咬牙嘶声叫道:“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听你摆布?”他早知阿修罗道中人毫无人性,此时更是亲眼看到这个红衣鬼女的凶残,在极度恐惧和绝望之下,他喉咙里喊出的都是一副嘶嚎的破音。

那女子瞥了他一眼,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少女小手,朝外面随意一挥:“你们带着那些死了的和没死的,都退出院外。”

金凌云半爬起身子,眼睁睁看着四名黑衣人从院中依次拖走了那七具或死或残的躯体,突然见一个黑衣人从屋中扯着头发,将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的金不换拖了出来,心中狠狠一痛,转头朝红衣鬼女嘶声叫道:“别伤我女儿!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女子点头赞同:“你那丫头生得还算不错,我也很是喜欢,确实是伤了可惜。”却仍旧只是瞧着那女孩子被揪着头发一路拖行出去,转而又是一副安慰的语气,“到底是真舍不得让她受更大的委屈,还是不过就随便说说,最后还是要金掌门自己决定——方才那个金如峦,最终不也是舍得了么。”

须臾,整个院中就只剩下了屋中二人。

那端坐的红衣鬼女倒也开门见山:“三个月后,我要来你金家拿回我阿修罗道的秘笈,之后就要按照名单,不会留下一个活口。我今日前来,是要提前拿走那本真秘笈。”

金凌云总算想明白了此时才是谈条件的时机,咬牙道:“我就是现在给了你秘笈,三个月之后还不是照样全家死绝!”他原本还想说“那我为什么还要给你”,可看着那女子鬼魅般的眼睛,终究还是不敢说出口。

那女子却出乎意料地点头道:“很好,这才是个做买卖的样子。我喜欢做买卖,只是不喜欢讨价还价。”她眸子闪出的瘆人寒光,让金凌云不由得将瘫坐的身子坐直了些,她却又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那秘笈在你手里十几年,换做是我,除了要藏好之外,只怕还会另外伪造几个疑本,以备不时之需,你说是么?”

金凌云被她看得出了一身冷汗。自从这秘笈到了他父亲金百胜手上,便已经偷偷做好了几个内容稍加改动的假本,此时他料定这红衣鬼女不是水盈本人,必定没有见过秘笈真本,又猜她年纪不大,见识有限,正寻思着如何能用个假本鱼目混珠桃代李僵,不想一上来就被这女子轻描淡写一语道破,一时也只好默不作声。

那女子也不理会,继续道:“我也不瞒你,我手上已然得了那秘笈的下半本,之所以要提前三个月拿到你手上那半本,就是我要去验证真假。若你拿个假本来糊弄我,只怕到时候,想求死也未必容易。我闲来无事,总琢磨些有趣的法子,只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只要是我想到手的物事,最终没有得不到的,只看要花多少手段罢了。”

金凌云方才已经见识过了这女子的狠毒,此时听她如此闲闲说来,也觉这世上任是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这女子都未必想不出做不到。他忽然狠狠一咬牙,大声道:“不必费那些力气,我给你真秘笈,只求给我金家留一条血脉。”话已出口,他更是把心一横,继续大声说道,“如今的情形,我只能听你摆布,但你若要事情既顺又快,就不如应下我的条件。你若能答应,我无可无不可;若不答应,反正我全家都已经是要死的人,赶狗入穷巷,难免不添些麻烦。”他在这妖女面前说出这等硬话之后,就赶紧咬死了牙齿,心里已经开始不住地打颤。

不料那女子却伸出大指,做了个称赞的手势,悠悠说道:“好,你既然能提个条件出来,那么给我的真本秘笈的可能性就高些,这买卖咱们可以细谈。我可以给你留条血脉,却必须有三个条件:一、年纪不能超过三岁;二、从此更名改姓;三、或出西域,或出外洋,不准让我在中原听到他的半点消息,否则杀无赦。”

金凌云的手微微颤抖:“那……那就只有我最小的儿子金如隽了……他还只有两岁啊,若是无人照顾,他如何能够远走他乡?能否留下我女儿照顾他?”他忽然“咕咚”一声又跪了下去,哀求道,“我发誓奉上的秘笈千真万确,你让我全家怎么死,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求你既然答应留我一点血脉,就放一条生路,我让他两个发下毒誓,永生永世不踏入中原,永生永世奉你为恩人。”

见那妖女迟迟没有开口,金凌云心下不由想道:若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倒不如先给她一本假秘笈,趁她回去验证之时,自己先了结了自己性命,让阿修罗道再也无从追查,反正大家一拍两散算了。他如此想着,两手不觉攥了起来,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

终于,那妖女微微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不过,既然你增加了个条件,我也得增加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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