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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第1页）

（小燕文学WwW.XiaoYanwenXue.CoM）

今年夏天特别热，而且热的时间特别长，当人们还对这个三伏天心有余悸的时候，正所谓一叶知秋，一片飘零的树叶落了地，没几天光景，树上的叶子说落就落，哗啦哗啦的直往下飘飞，天气说冷就冷了，再加上一股西北利亚的寒流光顾，迅速把人们带入了冬天，怪不得人们常说数伏数九、数冷数热呢。有句老话说夏天有多热，冬天就有多冷，看来今年这个冬天可不好熬。

雾霾弥天，车灯就像害臊的大姑娘，羞羞答答的忽闪着朦胧的大眼珠，所有的小汽车、大卡车，就像一个个扭扭捏捏的小脚女人，在现代化的交通大道上小心翼翼的行走着，有的高速车道、航道干脆被封闭，滞留的人们只能挤在候车室或者候机室里打发光阴。

天，雾蒙蒙的，一走出火车站，他就好像进入了一个迷茫的世界，完全置身于一片灰白色的雾霭之中，这是他离开家乡入伍服役时隔六年后首次回家，当然是复员回家，告别军营生活，告别崇山峻岭，告别悬崖峭壁告别坑道石渣、风枪撬棍翻斗车，告别炸药山炮荒山沟，告别那个每年军训打靶只用一次的半自动步枪，告别那个已经破碎了的梦，下了火车，出了车站，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即便是被茫茫迷雾所包围，那空气，那灌入耳朵的语音，那一街两行的人流，那小吃摊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就连那冰冷的迷雾，都让他置身于一种美妙而亲切的感觉之中。怪不得人家说关中人恋家，一点也不假。屠老四急于回家，挂念爷爷和父亲，连随身行李都懒得带，放在金城的战友家里。那时候到屠家庄的公交车还没有开通，就连桑树乡也不通汽车，他只好绕道清凌镇然后步行回家。

走出清凌镇，踏上清凌河的大堤，在留情树下驻足，那风吹日晒雨淋霜冻过的留情结挂满了霜花，形态各异，在雾霾的装饰下更显得栩栩如生，美不胜收，虽然如此，那留情结究竟被沧桑岁月改变，不如以前鲜艳，有的变成了粉红色，有的已经发白，有的甚至发霉变污，尽管这样，留情树的周围树枝上，依然有青春男女新系上去的鲜红鲜红的留情结，就连冰冷的霜花也遮掩不住，星星点点的分布在留情树的各个显眼部位，难道留情结的命运就预示着人们爱情的发展过程？他不知道，也无心知道，此时此刻就连何青竹的去向他都无从知晓，何谈人生、爱情？他急忙走下河堤，怀里揣着六年来从每月六——十几元不等的零花钱里克扣积攒下来的二百多元钱，向屠家庄的的方向走去。雾气越来越浓，他甚至看不清五米以外的空间，他顺着一条狭窄的小路急匆匆往前赶，不知道是他的自信破坏了他的自信，还是雾气遏制了他的自信，被雾霭包裹着的屠老四顺着一条生产路走入了死胡同，前边的路断了，一条新修不久的灌溉支渠横在面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下里是一眼看不透的茫茫迷雾，这下屠老四可抓瞎了，怎么办？好在水渠旁枯井边生长着几棵大树，没想到在军训时学到的军事知识在这里用上了，他根据树皮的粗燥细密确定了方位，于是便朝着他自己判定的方向，跨过水渠，沿着胡茬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迈进，在茫茫迷雾中，屠老四就像失去方向的没头苍蝇乱碰一通，一双崭新的军用球鞋被泥巴污染，一身没有领章的崭新的的卡军装被黄泥水溅得花不溜湫，脸上被画得五马六道，摘去帽徽的军帽积了一层薄霜，他索性光着脚丫，一手提溜着鞋子，那狼狈样你就别提了，一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摸回家。家是回了，但是多少年以后，他一直在为自己的愚蠢而暗自发笑。

几个月的努力，屠家庄办公楼的主体已经耸立在省道北边的雾霭之中，外部贴瓷粉刷基本完成，内部粉刷装修已经开始，初步的雄伟壮观已经开始显现，赶明年下半年搬进新楼办公已经指日可待。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切都好像是在迷雾中度过，今天又是大雾弥天，又好像是在重复着那年那月的雾蒙蒙的梦境，难道若干年后他又要为今天的迷茫和愚蠢而自嘲？

同样的雾霾天，笼罩了屠家庄的家家户户，市场院落，田野沟道，杀猪锅冒出的黑烟和各家各户升起的炊烟，与到处弥漫的雾霭搅合在一起，使得雾霾更浓，天色更暗，暗淡的天气遮不住屠老四心头的喜悦，他顶着这暗淡的天色和浑汤三搅的雾霾，兴冲冲的和三哥打了招呼，就急急忙忙的上县城去了。他要修改原来的设计方案，要让办公楼的装修再上档次，要用全新的宝石蓝玻璃把办公楼包装起来，他要让屠家庄办公楼光彩照人。

屠老三像往常一样端着茶杯靠着椅子坐在门面房前，批发完毛猪，用洋柒做了标记，然后就把这里的一应事务交代给了负责杀猪的远房表兄和赚钱料理，市场上吵杂声太大，他干脆骑车回家里睡大觉去了，是的，一天到晚几乎连轴转，两张眼皮直打架，是该休息休息了。

今天的雾霾非比往日，一整天没有要退去的迹象，太阳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应该不是下岗了吧？否则，这以后的日子真要在雾霾里度过？眼看着这天儿就要黑了，猪也杀得差不多了，雾霾却还有加重的迹象。不管雾霾有多厉害，事情总还要继续进行下去，所有的人、车、猪、汗水、声音、小吃，猪肚子里冒出来的臭气、道路、就在这浓缩的空间里艰难的按着各自的轨迹运动者。

赚钱好不容易做完这一切，可是等她清点完猪肉数量，眼大了，少了一头猪肉，整整一头！自从老屠家生意分割以来，赚钱就一直陪着屠老三打点门面房里的生意，她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怪事？她来不及考虑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急忙发动所有能发动的人员参加到找猪队伍里来，包括所有的拉猪客户，四面八方撒开大网，地毯式搜寻，不就是一头猪吗，屠宰市场弹丸之地，就不相信你能钻到老鼠窟窿里去？不相信船里还能把针漏了？经过大伙儿的多方努力，到了快收摊的时候终于有了消息，赚钱走进老余家的门面房，一排白花花的猪的胴体整齐的排挂在肉架子上，其中有一头猪后臀上明显留有烫过金印的痕迹：“35”号，这可是星光养猪场的专用标志，而能在星光养猪场拉运生猪的，只有他们家这一个客户，可是余大江的媳妇就是不认账，而且出言不逊：“啥是你家的？你家吃高粱就不让人家屙红屎？你家的猪咋能跑到我家的肉架子上？你这不是栽赃陷害、空口讹人是干啥？”余大江的媳妇大姐娃可不是平处卧的，一出言就能噎着人，可是何赚钱也不是省油的灯，立马还击：“放你娘的狗臭屁！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大姐娃可不吃这一套，一把上去就扯住了赚钱的领口“你个卖皮嫁汉的皮筐筐竟敢骂我，看我撕烂你的碎皮！”这当口，赚钱岂是吃亏之人？她紧握秀拳，当胸用力一击，不仅为领口儿解了围，而且把个大姐娃打得倒退了五六步远，大姐娃波名在外，一般过日子人都绕着走，谁去招惹过她？只有何赚钱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头猪肉没有要成，反而惹了个大麻烦。

屠家庄两个最有特点的女人遭遇到了一起，一个是屠宰能手、耍刀子的女中豪杰，刀子手何赚钱；一个是头大嘴大屁股大的三大婆娘、骂半街的泼妇母老虎大姐娃。这两个女人搅合在了一起，那热闹可真够你瞧一阵子。大姐娃一屁股坐在当场子，连滚带爬的抱住了何赚钱的腿，嘴里当然不饶人，唾沫星子漫天介乱飞：“我把你个买皮嫁汉的，你娘家一家子都是卖皮嫁汉的，靠卖皮嫁汉盖楼房，我把你个碎皮撕不烂就不收过，仗着你家有个书记，欺负我们平民百姓，就没有王法了。。。。。。”“鸭子煮了七十二滚——肉烂嘴不烂的泼妇，还摊得好宽，老鼠不咬空囤子，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老娘的厉害。”何赚钱一抬腿，一踢脚，又把个大姐娃踢出去一丈多远，有人把何赚钱拉出了老余家的门面房，大姐娃连滚带爬的又扑了出来，仍然骂得口水乱溅，满口白沫，这时候，满街道的人都围了过来，有的甚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来瞧热闹。

余大江闻讯赶来了，要是屠老三在场，那又是另一番场景。男不和女斗，他没有直接和何赚钱发生冲突，而是拉着自己的媳妇往回拽，大姐娃又狠狠的把目标转向了自己的男人：“你就是个女子生的软蛋草包下贱种，人家把你拉猪的客户抢了，还找上门来打你老婆欺负你老婆，你连个重话都不敢说屁都不敢放，你要是你娘生的男子汉，你就把卖皮嫁汉的给我日破日烂日得流血满地才解恨，你老余家都是怂包软蛋，就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真男人——”余大江装没有听见老婆的话，只是拽着老婆往回拉，大姐娃就是不回去，在地上推磨磨打旋旋，嘴里还不停的骂着男人：“你给我日打卖皮嫁汉的，放开我，你耳朵塞了驴毛了，听见没有？”

消息传到了老屠家，屠老六把睡得正香的三儿子喊了起来，爷爷拦住屠老三说：“三儿，你可知道咱屠家庄一双臭裹脚的故事？咱一汽车肉不见了，日子还是照常过。不要把事闹大，不就是一头猪肉吗，不要也罢。”屠老六叮咛儿子：“去把赚钱叫回来，生意上的事交给你表哥，你们都回来。”

屠老三早就听爷爷讲过n次，东村的老何家，还算是堂兄堂弟，一个住在东边，一个住在西边，互为邻居，一天刮大风，西边一双晾晒的裹脚吹到东边的院落，西边的媳妇阴阳怪气开始熏臊着乱骂一通，东边的媳妇自认为没有过错，听着院墙那边飘过来的谩骂声当然不接受，也就骂了起来，一来二去的，越骂越深，竟然淘起了茅子，从院里骂到了大街上，两个互不相让的婆娘居然打到了一起，西边的媳妇虽然嘴很厉害，但身体瘦小，很快就处于下风，被东边的媳妇打得鼻口流血，惨不忍睹，头发揪了一地，从地里干活的男人回来一看头破血流的媳妇怒火中烧，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怒目圆睁，把老婆扶回了家，然后从家里拿了一把利刃走出了家门，第一刀就捅进了东边媳妇的心脏，第二刀捅进了刚走进门的堂兄心窝，当他手提刀刃返回家里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他打发妻子带着孩子连夜逃离，流落他乡，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意欲饱餐一顿然后来个自我了断，但是他没有能够如愿，很快被警察带走，结果不用赘述，一双臭裹脚毁了两个家。

大姐娃趁人不注意，从身边的圈栏里抓了一把猪粪，欻的一声朝何赚钱撇去，靶子还真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何赚钱的脸上，何赚钱从人缝里又给了大姐娃一脚。此时的大姐娃一副血头毛脸，头发像鸡窝似的，衣服扣子掉光，衣襟在胸前来回摆动，那个**就会时不时的露出庐山真面目，衣服被鼻血和和泥土涂抹得遍身都是，一双鞋子早已不知踪影，鼻涕、眼泪、唾沫、血浆的混合物均匀的张贴在那张很有特色的脸上，老余家又来了几个人，帮着余大江把大姐娃从地上硬扶了起来，从后面看上去，大姐娃屁股上的裤子被磨去了两个圆圆的窟窿，就连大姐娃的屁股上都磨出了血丝，就像一个三流画家笔下毛毛糙糙的两只大眼睛，让人啼笑皆非。何赚钱的形象也不容乐观，猪粪和汗水把一张娇脸画得脏溜溜，衣服被撕裂了几道口子，裤子被大姐娃几乎扯到髋骨以下，有一小撮不甘寂寞的**示威似的钻了出来，屠老三按照爷爷父亲的嘱咐，一句话没说，把媳妇拉回了门面房的休息室，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摩托直接把媳妇驮回了家。

事情并没有结束，大姐娃岂是认输之人？他一有机会就出来骂大街，她没有到老屠家的门前骂大街，而是转移到了何赚钱的娘家。看来她对老屠家还是有所顾忌的。大姐娃也有大姐娃的可爱之处，她除了耍泼骂街狂轰烂炸以外，没有装病住院耍赖皮。

屠家庄的书记和村长为了一头猪闹在了一处，两家大打出手，刀兵相见，老屠家砍了老余家的一只胳膊，老余家砍了老屠家的一条腿，一时间风声四起，越传越邪乎，直搅得屠家庄飞沙走石，烟雾沉沉，不知道那个多事的唯恐天下不乱，竟然报了警，派出所朱所长知道屠老四的处事方式，专门开着警车寻见屠老四，当面征求意见，屠老四沉吟良久后说：“朱所长，这样吧，你先把所有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其余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就算是帮老弟的忙。”

以往的村委会，天天热闹非凡，不是开会学习，就是批斗大会，支委会党员会团员会青年会贫协会生产队长会会会不断，在这片不大的地面上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即就是那个两委会班子瘫痪时期，还不时的有闹矛盾的邻里来这儿调解，有人来医疗站看个伤风感冒的，上边检察工的下来转转，从来不像现在这般静寂空阔，医疗站也鸦雀无声，一位退休的老中医在市场开了诊所，有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的自然不会舍近求远来这儿，自从村委会的原有地皮被学校占领以后，这里就剩下了医疗站和配电室，两委会的委员们各干各的事情，就连村委会的公章，老会计也拿回家里去了，各人的家就是各人的办公室。

对于屠老四来说，他必须有效掌控和余开河的关系，绝对不能威胁到发展上升时期的屠家庄经济，毫无疑问，一旦殃及集体经济的发展，他就必须舍弃个人的喜好恩怨，理智的看待这一切，完全从大局出发去考虑和处理问题。在目前的情况下，他还不想对余开河有什么动，让他继续待在身边，优势远大于劣势。如果把余开河从班子里清除出去，那是很容易的事，只是这样一来，余开河会毫无顾忌的和他叫板，那样副用更大，危害性更大。屠老四清醒的认识到，屠家庄的屠宰市场在经历了最初的发展历程以后，开始变得成熟和稳健起来，但是生意中明争暗斗也凸显其激烈，为了竞争拉猪客户，以经济投入为杠杆，市场里的拉猪大户变成了这场竞争的香饽饽，可悲的是，其中有些品质较差的客户就设法钻这个空子，到甲方拿了五千一万元或更多的投资款，又背着甲方到乙方去寻求投资，他们自己不掏一分钱还再其次，今天给甲方拉一车毛猪，明天再给乙方拉一车，这还算是有良心的，有些黑心肠的客户一车猪拉两边，然后看谁的价高就给谁，更有甚者则把拉猪为一种骗取投资的手段，能够看开市场规律的，还会冷静的去应对，有些失于冷静的屠宰户甚至会弄得大打出手，譬如他们屠余两家，这就给市场管理带来了弊病。他专门把余开河请到了配电室。不图别的，就因为这里静谧。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屠老四把朱所长的调查结果原封不动的给了余开河。余开河一看那上面的白纸黑字，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那个深度歇顶的头颅有点茫然的说：“老四，你说咋办？”他平生第一次这样称呼屠老四。

“我没有办法。你是主管市场的，又是咱屠家庄村长书记两家的事，该打板子就打板子，该放生就放生。”

“就是我家大江媳妇的事难办。”余开河有些无赖地说。

“我三哥的事我做主。你必须要拿住你家的事。这样给你说吧，这件事情处理得不好，以后市场上的事情会更多，更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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