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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死亡（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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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日初升，白露未晞。

凝夕殿。

梳妆镜前，姬岚一丝不苟地整理好仪容，又用一条软玉发带将垂至腰际的长发束起。镜中的女孩，面容姣好，眉心天然一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眉尖细长，眼角微微上挑，樱色的薄唇，唇角一勾就有无边的风采。虽仅是六七岁的少女面孔，稚气未脱，但已能看得出日后的倾城绝色。“今日乃是父渊找我，可不能迟了呢。”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最后理了理衣饰。今日这身，乃是昨夜子虚送她的祭服，用的面料是绝品的晗光缎，丝线则是进益灵力的水蓝冰蚕丝，裁剪是族中制灵服最好的云裁榭的手笔。衣身绣有大朵大朵的水月泽兰，对应她的命生花。内袖的袖口，绣以慕月清莲——子虚的命生花。水月泽兰、慕月清莲，相伴而生。

起的尚早，族人大多仍在修眠，姬岚走得很快。“冥落台，应该是这个方向吧。”有些不确定地走着，昨日向子虚问了问，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方向。不过——看着周围渐渐萧疏的风景，她隐约有些疑惑，父渊想要见她，为何要选一个如此偏僻的地方？他所在的太一居岂不是更方便么？但对许久未见的父渊的喜悦很快就冲淡了这份疑虑，想来父渊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娣雅的面，想要私下与她说吧。

草木消失的尽头，赫然一处破败的颇显年岁的祭台。不是寻常的祭台，很古老的九星祭台的样式，九个尖角处各自立有一根不明材质的直柱。看得出，荒废很久了。祭台中央，一袭白衣卓然，是父渊！

欢喜之下，姬岚本能地就想调用灵力直接飞跃而上，然而奇异的是，似完全感应不到灵力一般，与灵源间的联系，被切断了。来不及细想，她拾级而上，一步步走上祭台，最终来到他面前，先毕恭毕敬地行礼，随即方欢喜地抬头：“父渊，你等岚儿很久了么？”面前的男子，一袭白色长服，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五官儒雅干净，温润如玉的气质，开口声音如同浸染了古韵的丝弦之声：“不，父渊就比你早到了片刻。”他微笑，目光对上她的面容，却是下意识地一滞：“真像啊，和你的娣雅生得一般无二。”“岚儿和父渊生得也很像啊。”她笑。她和娣雅确实生得相似，但只一眼就看得出来，她五官间仍明显有着面前之人的影子，而这也使得她的面容比娣雅更多了几分精致。“圣女之印么？”修长的食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心，停在曼珠沙华上，他的声音略低沉了些，目光也晦暗了几分。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姬岚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父渊？”“岚，你可是我，最好的祭品啊。”他轻笑起来，明明是不变的笑容，却让人本能地觉得恐怖。身体更快于思想，姬岚本能地就想逃开，然而——双脚就像是陷于泥淖一般，全然无法动弹。她低首，立足之地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纹路的图案，交缠纷繁的奇诡纹路，多重套杂。九根柱子微鸣，柱面也自下而上地升腾起血色的纹饰，无数的血丝自柱中飞出，争先恐后地向着姬岚的方向而来。手腕、脚踝、腰身，一瞬间都被紧紧束缚住。试着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越挣扎越紧。血丝攀附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然而却也无法更进一步，姬岚与生俱来的灵罩似一层无形的贴身薄膜，阻隔了血丝的进一步动。她身上的祭服也不是寻常之物，幽幽隐现的光华，愈发加强了灵罩的力量。

“呵，倒是忘了，依你的血脉，这等祟恶之物，进不了身，”姬雩看着此情此景，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一转腕，手上便多了一把剑。出鞘，秋水剑光，剑锋锐利，上古神剑，君子所执——天钧。身形一闪，片刻之息，姬雩便出现在了姬岚的后方。而相对的，则是姬岚垂落在地的断腕。左右双腕，悉皆离体。身体的受伤，直接导致了灵罩的破裂。似是嗅着诱人的血的味道，蠢蠢欲动的血丝们密密地从伤口处钻入血肉中，吮吸吞噬着她的血液和流动的灵力。“啊——”姬岚痛呼出声，然而下一刻，攀延而上的血丝就锁住了她的脖子，直接封住了她的声音。

像是无数细密的银针在身体里钻入，还不断地欲势更深。前所未有的疼痛。一闪身，姬雩重新回到姬岚面前，咫尺之距。对上她不解、迷惑、憎恶种种情绪交织的目光，姬雩素手抚上她的面庞，声音一如之前的从容温和：“很疼吧？很奇怪吧？不，岚，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些，是你应得的，我族的圣女，真的是没有比你更好的祭品了。”“阿雩。”缓步走来一个曼妙的身影。眉眼和姬堇生得有七分相似，却少了高华之韵，更似一个寻常女子。她小心地抚过小腹，微微隆起，显然是有孕在身。

这是——姬岚睁大了眼睛，那个据闻和娣雅生得颇为相似的女人！

“啊，这就是万千宠爱的圣女吧，”姬若笑带嘲讽，“怎么也有今日呢？”“阿若，你快去那处站好，”姬雩看着她，目光说不出的宠溺，“这姬岚血脉之强，更甚于我的预估，除了破开结界外，剩下的，正好用来为你提升血脉。”“好。”姬若笑得柔柔，乖巧照做。

有血丝缠上她的手腕，只不过，却是把从姬岚身体中吸收到的神血因子尽数传送到她的体内。姬若血脉低微，修炼上造诣有限，可此刻，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血脉的等级攀升，灵力在快速地增长，就连一直困扰她许久的修炼灵障也瞬间破开。只片刻，就足以抵得上她多年来的苦修。这种前所未有的舒爽感让她忍不住轻叹出声。

感受到身体血液、灵力的骤然流失，身体一丝丝地冰冷下去，纵然疼痛不减，意识却在一点点地趋于沉眠。

睡，是死的兄弟。

不！不能这样！怎么会这样！眼前之人，她的父渊，为何，为何要如此！心底是她不甘的大喊，悲愤，和强烈的求生意志。不，她绝不死，绝对——

“噗——”心口陡然一凉，随即就是火灼般强烈的刺痛感，姬岚呕出一口血。猛地一收剑，二度伤害，剑身带着心头热血飞溅而出。血丝迅速自伤口处侵入，贪婪地缠住了她破损的心脏。

“姬雩！”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怒吼，紫金双色、纹饰繁复的华丽祭服——姬族女祭司——姬堇。话音未落，姬堇就已冲上了祭台。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每个字音：“姬雩，你怎么敢——”片刻的慌乱后，姬雩立刻恢复了自如的神色。他看着她，目光幽深，开口，似带着隐隐的快意：“姬堇，真是要多谢我们的好弥雅了。不愧是圣女，真是比我设想的还要强大。”说着，他看向祭台周围已经形成的灵罩。血色的光华，以姬岚为祭，动用的上古封禁秘阵——血荼罗。不再多言，姬堇出剑，迅速地来到姬岚身边，将缠绕住她的血丝尽数砍去。“没用的，姬堇，”姬雩冷笑，“血荼罗阵，一旦启动，只要姬岚不死，这些血丝就可以无限再生，直到，将她吞噬殆尽。”姬堇没有回答他，依旧运剑如风，将一波波试图缠来的血丝全数挡开。“《九幽暗阵》，果然，最近结界的波动，也和你有关。”姬堇冷冷。“哦？你早知道了？”姬雩并不意外，轻笑，“不错，我确实，是想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并不足以容纳我的抱负。你知道了，却没有想到，我会以姬岚为祭吧。”“娣—雅—”姬岚倒在地上，嘶哑着嗓子，吐出破碎的残句。姬堇收剑，站在姬岚面前，定定地看着姬雩。血丝依旧不停休地涌来，但暂时被女祭司强大的灵罩彻底隔开，无法更进一步。

“岚，答应娣雅，一定要活下去。”她半蹲下，扯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木佩，凝气为刃，割破指尖，将血滴在木佩上，复又将姬岚唇边溢出的血拭于其上。接触到二人的血，木佩微微地泛光，原本的形体消失，化一团光源，缓缓地飞入了姬岚破损的心口。调动力量，两截断腕也重新回到了姬岚身上，有灵力游丝在快速地修复伤口。她又化出一块纯粹无瑕的绿玉璧，将之化入姬岚掌中，从容不迫道：“岚，娣雅的一切，从此刻起就都留给你了。”“娣雅？”姬岚下意识地觉得不安，原欲再多说些什么，奈何心脏已亡，生命力流逝得太快，终是没了力气。“姬雩，”姬堇起身，定定地看着他，轻笑起来，容色倾城，“那么，如你所愿。”“你——”姬雩正不解，却见她反手一剑刺穿心口，灵罩消失，血丝察觉到更加可口的血肉，全数拥向了姬堇的心口。一口血溢出，姬堇依旧站立在原地。下一刻，以她为中心，屠尽世间一切邪祟之物的红莲业火开始蔓延，灼热的火舌迅速地顺着血丝燃烧殆尽。“不！”姬雩下意识地就欲上前。“不！娣雅！”姬岚大恸，一时间过分激烈的情绪波动直接加剧了伤势。“噗——”血丝的另一个终端，姬若受此影响，也是一口血溢出，昏倒在地。强烈的灵力波动扭曲了最外围的灵罩，然而始终不曾破裂。“嗡——”一向无形的守族结界受此干扰，也终于短暂地现出了一道尚未修复完全的裂缝。姬雩连忙抱起姬若，随即向着裂缝处闪身而去。在彻底出去前的最后一刻，他回首，熊熊烈焰中，她一袭无双祭服，面容在火中愈发显得冷艳，姿态高傲，一如他初见之时那般，无丝毫分别。

所以，到最后，你还是一样的骄傲啊，姬堇，永别了。

他抱着姬若，身形随着裂缝一同消失了。

“岚，娣雅或许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姬堇的身形渐趋透明，却还是用最后的力量将她送出了灵罩之外。

下一刻，魂飞魄散。无数幽紫色的光点四散而开，一部分向着碎星神木的方向飞去。消失不见。

“姬雩，姬若，我要，杀了你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姬岚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随即，便彻底陷入了昏迷。

“岚，岚……”最后，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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