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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在年却清八岁之年,年家在仙都办了一场盛大的清谈会。
那年年家上下仍旧意气风发,白月光安然光华流转,她似是一道荣誉的光,笼罩着整个偌大的年家。
应邀的仙家三十有余,仙都上下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饶是如此,却仍避免不了敌对仙家的发难。
就譬如,尉迟家。
正殿大宴,年风临正说到各家前来听学之事,尉迟关辰突然拍上酒案,冷声向年风临嗤笑道:“办学?你说得到好听,不就是你们这一群偷技之徒,用仙门各家的仙技,汇到年家学堂里习及,你只当仙门百家个个都是傻子?若是真有本事,何不教习占星术?”
表面的平静自然是极易被打破的,仙门各家的宗主心里都默默忍着呢。尉迟宗主一开口,立刻有各家宗主拍案应和。一时间群情激奋,场面混乱无比,由此事引发出更多关于年家恶劣行径的控诉来。
就包括年家利用白月光滋事抢占各家兵事重地;包括章家因对年家有过极度的言语不敬,年家便向章家暗传瘟疫;包括年家火烧贾家沐书阁,窃取郑家法术典籍。甚至追溯到上届家主年滁彦灭白家满门。各家对这样的淫威忍无可忍,群起声讨年风临,年风临自是喜怒不形于色,神情淡淡,似是十分坦然承认这事全是他做过的,他全都肯认,他是不想说话,若他想说,每件事都可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然而挡不住年风龄这个暴脾气,大声喝道:“全都给我闭嘴!”
殿上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人不合时宜地冷哼道:“年家可是连他们家亲生的孩子都虐待的,上次我代我家家主来年家‘讲和’,可是亲眼看见年侧主的长公子带着一身血可怜兮兮地在白月祠堂门口罚跪。那小公子还不到十岁,真是凄惨至极。”
年风龄重重地将酒杯向桌上一搁,刚要斥责,年风临先开了口:“白月祠堂是年家机密重地,你是如何到白月祠堂来的?”
那人猛然意识到失言,悻悻闭了口,退到一边去了。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一人,双手扶上桌案,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那人已经老态龙钟,头发尽数斑白——其实他年岁并不很大,六十都还不到,知情之人忙劝他不要说了,然而他仍旧字字珠玑地开口,语速不徐不缓,却是万分悲痛恨愤。
“年却升是我家晨灵的儿子,她当年嫁与年侧主,受尽苦楚。晨灵的身子一向康健,我始终不信她是难产而死。年侧主,你若是不悦晨灵,大可不必娶她过门。她当年不过十七岁,你凭什么……凭什么要葬送她的一生!”
那人是温家的温宗主,老来得女,对其百般疼爱。温晨灵生得落落大方,行礼至数也是飘洒而规矩,俨然是温婉贤良的大家闺秀。温宗主本意是不愿意让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儿埋没于普通人家草草一生,可谁知,这一择人家,却择了一条黄泉绝路。
年老的温宗主,自然是沧桑受尽,痛失爱女后愈发显得老态,一字一字,如同洪钟贯耳,催得声泪俱下:“晨灵命苦,年纪轻轻葬在年家荒凉后山,魂归西去,无人送终,孤苦伶仃,魂魄亦无可相伴。但我就算是拼了命,也绝不让,绝不让却升也受尽你们的迫害!”
这一番话落尽,着实是感人肺腑,如此护孙之心,实令人扼腕惋惜。可无人知晓,此时年却升正在房中“养伤”,已是整整两日昏迷未醒。这时宴会看上去像是静水一潭,实则暗潮涌动,年风龄心中暗自密谋。温宗主不知,这一番发自肺腑之言,竟于两年之后,为温家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这都是后话。温宗主不愿再多留一刻,带着温家众人离场。现场便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讨伐之声。年风临沉得住气,始终处变不惊,可年风龄几欲动武。就在各家的叫骂声中,突然有个声音叫道——
“当年星象有乱,风水异变,瘟疫横行于各仙门世家之时,年家启用白月光修补天象,你们去哪了。”
这声音尚还青涩,如同摘下过早而未成熟的青果,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在场众人先是一愣,继而一阵喧哗着寻找声音的来源。那喊话的少年拿开身边女子要捂住他嘴拦他言语的手,接着又大喊了一句:
“你们只知年家于你们不利,却不曾想年家对你们的恩典,于此默默腹诽。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才嫉恨年家实力强盛?”
尉迟关辰怒不可遏,当着所有人的面,骤然拍案向后喝道:“尉迟宿,滚出来!”
在所有人的议论之中,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身着一袭银白色家袍,穿过身边几人阻拦的手,不卑不亢地从尉迟关辰身后的队伍中走出列来。
尉迟关辰不想这叛子出于己家,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半大孩子,受到呵斥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并未发觉自己做了错事。尉迟关辰扬手似要扇他耳光,少年双眼眨都不眨,那手伸到半空,却被身后一位女子截住。
“兄长,不可。宿儿年纪尚小,分不清是非,你……”
“谁说我分不清?”尉迟宿仰起脸道。
尉迟关辰躲开那女子的手,喝道:“你这个逆子!”
尉迟宿目光冷冽,字字清如冰刻:“所谓是非,功成业达,实力足可征世服之者为是;一无所成,不思进取而生谋反之意者为非。”
女子拦道:“行了,阿宿,你少说两句。兄长,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不必于此外扬。”
“回去?你还想让他回去?尉迟关景,这个孩子你怎么捡来我就怎么扔开,你别分不清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孩子,尉迟宿辨不清世事,你也别跟着他掺和!”
尉迟宿毫不退让,当即还击道:“尉迟家的养育之恩我感激涕零,但要我放开自己的原则去和尉迟家的思想同化,我无法接受。尉迟家处处与年家作对,有什么好处?家主您想让尉迟家任仙门首位,可是您能修补天象,调控风水轮转,保百家安康吗?您没有这个能力,却觊觎高位,不得,则联合众家讨伐年家意图用武力逼其下位,如何以德服人。早知如此,当年又何必拥其为首?恕我直言,您这样做,无异于小人!”
各家之人看得目瞪口呆,年风临也是惊讶非常,他不想在此众口难调之际,最不随波逐流地竟是个半大孩子,如此英勇,却不高明。因为尉迟关辰已气得踹翻酒席,怒目圆睁地呵斥道:“今日你与尉迟家再无瓜葛!你既觉得我们都是小人,就自己去找你仰慕的君子去吧!”
说着便挥臂叫尉迟家的人跟他离开,尉迟关景赶忙拉住他的胳膊道:“兄长,你……”
“你再敢为那小子求一句情,我现在就让他死在你面前!”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尉迟宿始终笔直地站在正殿中央,待散乱的人影殆尽,正殿之中便只剩两人。年风临走上前去,拍拍尉迟宿的肩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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