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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光斑。正在熟睡的符淤总觉得似有虫子在脸上爬,伸手拂去,不一会儿又来,不胜其烦,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觑准机会猛地一掌重重拍下,只听哎哟一声娇呼。
符淤忙睁开眼,却见豆胤委屈地站着,轻轻摸着被打红的手背。“哎哟,原来是你啊,抱歉抱歉!”他说着,关切地问豆胤:“刚才打疼了吧。”
豆胤摇摇头,扑哧一声笑了:“今天天气不错,你怎么竟愿意待在屋子里呢,如今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又赶上乐雍镇上有市集,我们一起去逛逛吧。”一张小嘴说话极快,歪着头,脸上带着可爱的微笑,眼神中满是期待。
符淤有心不想去,可又不忍让豆胤失望,思忖良久,终于点头同意,豆胤兴奋地拍着手,上前拉着他就朝外走。
来到院中,他一眼看到自己的“乌云珠”被栓在一棵树上,不时抖动着耳朵,乌黑的眼珠盯着他,忽然仰头长嘶一声。豆胤几步上前,怜爱地摸着“乌云珠”的头,它则亲昵地在她肩头蹭着,那副场景,就好像豆胤跟“乌云珠”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一般。
“一功,”她兴奋地唤着,符淤却有点茫然,毕竟是借用别人的名字,总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你养伤那些天,我天天替你喂它,你瞧,它如今当我是它的主人了。”她格格地笑着,原来“乌云珠”竟伸出舌头舔她的掌心,着实有点痒。
豆胤拍了拍“乌云珠”的脑袋,飞身坐上马背,朝符淤伸出手去,笑道:“一功,来,抓紧我的手,咱们走了……”最后一个字她故意拖长了声音。两人共乘一骑,身体无可避免地靠近,豆胤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不时扫到符淤的脸上,她不知是用什么花瓣浸泡的汁液洗头,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幽香,符淤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你瞧,前面就是乐雍镇了,”豆胤突然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叫了起来,符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城堞,正有不少人鱼贯而入呢。“你坐稳了,抱住我的腰。”豆胤将符淤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她的腰肢很柔软,让人止不住遐想纷纷,而此时她已给马臀上加了一鞭,“乌云珠”如闪电般驰入城中。
乐雍虽是关外小镇,却云集着众多商贾,有他们往来带动经济,那些居住于偏远地方的百姓,不用长途跋涉,就能很容易地买到各种物品,所以这每月都办三五次的市集颇受欢迎。此刻时间还早,城里已是聚集了大批人,连带饭馆、酒楼、茶肆的生意都跟着红火起来。
把马在树上拴好,豆胤拉着符淤径直走进一家酒楼,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立刻就有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豆胤大大方方地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说:“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都拿上来。”
店小二收了银子,喜滋滋地走了,符淤却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询问:“你哪里来的银子?”“这你就不用管了,”豆胤笑了笑,唇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之前你伤未好,我不敢让你吃太油腻的东西,今天特地带你来这里,尝尝当地最出名的炖煮塞罕湖鲤,鲜嫩美味,连骨头都能全部吃下去呢。”
符淤慢慢啜着茶水,眼睛逐渐被外面喧闹的场景吸引过去,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操着各种方言交谈,在这里,往往不必懂对方的语言,只要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他的心中感慨万千,联想到自身,不由想得痴了:他这个从未经受过挫折的大凉皇子,经过这次重创,已然是心灰意冷,随着身体一天天恢复,受伤的心却没那么快愈合,此次出征,他丢尽了颜面,若是让父皇知道事情的始末,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只有躲避在此,才能令他稍微能放开烦恼,享受到片刻的宁静。
“一功,你在想什么呢!”耳畔响起了豆胤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眼睛望向她,她则是一脸疑惑地瞪着他,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里,满含着情意。“没什么,”他掩饰着,将话题扯远:“想不到乐雍镇还这么热闹呢。”
“是呀,以前我常跟嘎爸来市集,我想,今后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人陪着我来呢。”符淤诧异地看着她,只见她略略低下头,双颊竟绯红一片,他顿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这只是我的想法罢了,你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好了。”她怕他断然拒绝,随即赶紧解释。
符淤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可我终究是大凉人,无论在外面呆多久,有朝一日还是要回到故土去,我不敢跟你承诺什么,因为……”他说不下去了,这些天多亏了这丫头悉心照顾,他的伤才恢复得这么快,从苏醒的那天开始,他就看出她对他的情意:吃饭的时候不断给他碗里夹菜;但凡是他爱吃的菜,她总是想方设法弄到;将他住的小屋布置得既温馨又舒适,跟他讲话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脸红……他不是傻子,也并非不解风情,只不过他不能、也不敢随意接受一个异族女子的示爱,他害怕有一天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该是怎样的痛苦。
“别说了!”她很快地回答,眼中的光泽渐渐淡去,他略微有点不忍,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一定能得到属于你的爱,那个人却不是我。”
她愣了一会儿,随即笑了笑:“我的事我自己清楚,你就不用操心了,至于说到所爱……”她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水什么饮的,是不是?”
他忍俊不禁,纠正道:“那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说:“对对对,就是这个话,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那一瓢水,有了你,我为什么还要去贪别的?”
他不作声了,她居然将他比喻成一瓢水,实在不恰当且可笑,可他却笑不出来,他还年轻,情绪容易被爱情左右,何况她还是个又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他能不动心吗?想了半晌,他才终于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眼下谈不到那么长远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算是口气松动了,豆胤那么聪明,哪会听不出来,当下面上又堆上了笑容,她是个很不容易发愁和忧虑的女孩子,即使处在逆境,也总能自我安慰。
一盆香喷喷的塞罕湖鲤端上桌,浓稠的汤汁里埋着已经煮得稀烂的鱼肉,香气四溢,令人忍不住勾起肚内馋虫。豆胤夹了好大一块背脊上的肉,放在碗里,又将小碟子里的酱弄了一些放在上面,递给符淤。“这是塞罕湖最新鲜的鲤鱼,你尝尝,估计跟你们中原的鱼不大相同的。”
符淤依言咬了一口,果然肉质细嫩、连骨头都酥化了,加上这不知名的酱料,真是人间再无合适的词语能形容这美味了。除了这盆鲤鱼,还有几道菜,也是以当地特有的菜蔬做成,烹饪方法独特,滋味不一般,堪比谯都最好的酒楼的名菜。
“咱们慢慢吃,等晚些时候,市集开了,里面有很多好玩好吃的,绝对不会比你们大凉差。”豆胤放下筷子,一手支着颐,眼睛望着前方某处,这时候有些人已经在为布置晚上市集而忙碌,各色灯笼一一挂上,灯笼的光芒映照在她的眸子中,让她的眸子也呈现出五彩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两人吃完了饭,正好天已擦黑,豆胤大大方方地牵着符淤的手,就在他不解时,她回敬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市集上人很多的,我怕跟你挤散了。”她竟扯了个无关紧要的谎,他闻言不禁莞尔,用力握住她的小手。这一刻,星光、灯光、喧闹的人群、擦肩而过的人群,都变得不重要了,符淤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手心渗出汗来,这个微妙的变化很快就被豆胤知道了,她深情地望着符淤,浓到化不开的情意在两人眼中交汇。
就在这时,脑后突然响起一阵风声,在此嘈杂的环境下,这点声音根本引不起注意,何况还是在这种浓情蜜意的时候,但偏偏符淤的耳力非凡,在风声传来那一刻,他已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头本能地一偏,一道寒光擦着他的脸颊闪过,竟是背后有人偷袭!
豆胤发出一声低呼,毫不犹豫地将符淤推开,而就在此时,对方的第二刀狠狠劈下,正好砍在她的背上。“豆胤……”符淤冲了上来,一拳击在对方的脸颊上,只听轻微的骨骼碎裂声响起,那人惨叫着捂着脸,再也无法与之相抗。
这边方歇,那边又多出了好几条黑影,他们欺负符淤手无寸铁,且又要护着受伤的豆胤,难免左支右绌,于是丝毫不惧地一齐发难。符淤抱着豆胤,鲜血染红了他的胳膊,他忍不住为她心痛。
“快……你快走……别管我……”她艰难地说着,气若游丝,却用力想将他推开。
“不,我不会扔下你。”他抬眼瞪着慢慢靠近的黑衣人,目眦欲裂。“你一个人……打不过……打不过他们的,快走!”豆胤叹息道:“只要你好,我就安心,至于我……我本与你无甚关系,你不必为我拼尽全力。”
“你说什么傻话,谁说你我无甚关系!”情急之下,这句话脱口而出,豆胤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诧异,他抵受不住这目光,微微低下头,沉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的,抓紧我!”话音刚落,他突然动了,离他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腿还在原地,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直到倒地的那一刻,他还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什么兵器腰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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