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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在姥姥家住过一次,我大约九岁,弟弟六岁。
春节后,我们一家到姥姥家拜年做客,白天我们兄弟两个由表哥表弟们带领着,在附近游逛玩耍,有时到他们家里玩玩;在大舅家,表哥给拿吃的拿鞭炮,在二舅三舅家,舅妈给拿吃的,开电视看。傍晚父母要回家时,亲戚们殷勤地劝说住一晚上,我娘怕添麻烦,像往常一样,坚决不住,也不让我和弟弟住。这一年我不再那么不由自主地依赖我娘的想法,头一次站在姥爷身边表现出不想回家的样子,弟弟不置可否。我娘抹不开亲戚们的面子,“装模作样”地问我:“你俩想住下呀?别住了,怪麻烦的。”亲戚们忙热情地七嘴八舌地道:“嗐,麻烦嘛呀!两个小孩!他们愿意住就住下呗!你怎么这么些事儿呀?!又不是外人儿!”二舅妈相对实在,说:“赶黑叫他俩上俺家睡去,正好和春风、春雨作伴!”我借着亲戚们劝我娘的势头,仗着胆子点头表示愿意住下,我娘稍犹豫,客气地笑道:“行吧,你俩住下吧,等过两天你舅上咱那去时,把你们捎家去。”接着又给自己的“客套”一个长长的坡下:“嗐,叫我说,不住了,怪麻烦你舅你妗子他们的。”我的舅舅舅妈们几乎本能地接话:“嗐,麻烦嘛呀!一年一趟,又不是常来!”我凭借多年对我娘做事说话的观察总结,知道我们可以住下这件事基本定了。我心里泛起长久的激动和期待,因为在姥姥家我们是能够被稍稍放纵的,而且不用担心会有我娘刀子般凌厉的表情和语言攻击;姥爷和小舅是温和的,姥姥年纪大了,不似年轻时爱骂人,再说毕竟是亲戚,不像对待儿女能随意地说骂。
我娘推起自行车出门,亲戚们走走停停地跟在后面,他们边走边说笑,我和弟弟夹杂在人群中。我娘走出胡同下了土坡,笑着再三告别后,骑车上路。
我和弟弟随亲戚们回到姥爷的小院子里,各位舅舅、舅妈、表姐、表兄弟陆续地离开,回自己家去了;这个院子里只剩下姥爷、姥姥、小舅、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比较无聊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有时和大人们说说话。
天擦黑时,小舅帮着姥姥做饭,很快饭就上桌了;基本是过年剩余的肉、菜、馒头,在大锅里热一热,这些都吃不完,所以一般不炒新菜。老实说,姥姥家的饭菜味道远不如我娘做的,偏淡、偏油、偏糟,不太令人有食欲。我吃惯了自家的那种味道比较尖锐的菜,再吃姥姥做的这些味道比较混沌的,感觉有一点反胃,弟弟也有同感,所以我俩的原则是:吃点,意思意思,能不饿就行了。姥爷和姥姥见我们吃得少,就殷勤地劝饭,偶尔还给我们夹菜,有时嘴里嘟囔着“怎么吃得这么少”,我们只好找理由搪塞,比如“白天吃零食太多”“饭量小”等等。
饭后我们跟姥爷姥姥小舅说会儿话,就到了八点多,小舅送我们到二舅家睡觉,他顺便在那里看会儿电视。我们走在漆黑的胡同里,舅舅拿手电筒照着路,他告诉我,平时他也会去二舅家看电视,看完某个电视剧就回来。
到了二舅家门口,小舅自己扭院门外边的铁环,把门内的木栓翻到一边去,门就开了,农村很多人家都用这种大门。我们进了屋,春风、春雨见我们来了,很高兴,可惜他们家也没什么好玩的玩具;那时二舅家不算富裕,所以也不舍得给两个儿子买。二舅妈拿出吃的来给我们,多是些瓜子花生桔子之类。我记得二舅家卧室西墙上贴了一张唐僧师徒四人的画像,就是集上卖的塑料纸打印的那种;因为新的一年是猪年。
当晚电视上演的是《情满珠江》,小舅似乎对剧情很着迷,都九点多了也不舍得回去,一定要坚持着看完;也不知当时二舅和舅妈怎么想,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小舅天天来看电视到这么晚而反感,反正碍于面子总不能撵他吧?
我觉得应该理解小舅,他那时也二十四五了,在村里属于大龄,媳妇说了一个又一个,总是不成,如今看到这情啊爱啊的电视剧,里面又尽是淑女美女,他怎能不想多看呢?再说,回家后面对的是六十多的老夫妻,既没共同语言,又恐他们频繁提起伤心事、烦心事,避之唯恐不及呀。
晚上,我们四个小孩子在炕的一头,舅舅和舅妈在另一头。我尽量不起来去尿桶尿尿,免得麻烦大人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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