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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太后（第1页）

在昏暗不明的走廊里转过几道弯，前方的库仑忽然一下子刹住了脚步，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道。

尔真跟在他身后，看不清他面前的情形，那种隐约的不安却忽如有了形般，在她胸中腾腾升起。她不由得伸手去触悬在腰侧的刀，弯刀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尔真快步上前，站到了库仑身侧，瞬间明白了库仑为何是如此反应。

和幽暗阴郁的通道截然不同，天牢里最大的牢房此刻竟灯火通明。黑压压的侍卫将有限的空间挤得满满的。牢房之外，原本供守卫歇息的粗糙桌子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张精雕细琢的宫廷用桌。此刻，正有人宫装盛服、神态优雅地坐在那里，拿着一盏元宝茶盅，半低了头慢条斯理地喝茶。

一边乌蒙跪伏在地，恭谨地禀道：“太后，大王来了。”

库仑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两步也行了个礼道：“天牢里关的都是重犯，乌七八糟晦气得很，太后怎么在这里？”

太后又浅浅啜了一口茶，这才轻轻放下茶盏抬起头来，看着库仑道：“正是呢，又是这么深更半夜的，大王怎么也在这里？”

卫金盏嫁人嫁得早，生娃生得早，虽已当上了太后，其实也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多年深宫，加上四年监国，让这女子在天生柔媚娇艳的容色中，实实生出了一抹锋锐狠辣。此刻她纵是语气平淡，如叙家常般开口，听在库仑和周围人耳中，也都不由得周身一凛。

库仑有些为难，“这个……”

他虽是受了胡扬的怂恿，其实心里也明白。齐慕王这件事，背后还是轮台几大姓氏之争。他原是想着，太后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不如先斩后奏，先放了齐慕王一家，再同太后讲。彼时木已成舟，他手中又有卫奇古这个人证，太后虽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毕竟没损失什么，说不得也只好顺水推舟。如此，齐慕氏和吐突氏联姻还在，与卫氏分庭抗礼也是早晚之事。

想不到太后竟棋高一招，只怕自己今天下午前脚去了孙小雷家，太后后脚就已开始有所准备了。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给太后报的信。库仑恨得牙痒痒。

库仑支支吾吾，太后却根本没想听他的回答，目光向他身边瞄了瞄，淡淡道：“原来尔真也来了。怪不得我这傻儿子要亲自到天牢来放人呢。我这未来的儿媳妇本事也是真大，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尔真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从心底深处散发的凉意让她看起来仿佛一个无惧无畏的白色冰雕，她一句废话也没有地直奔主题：“我爹爹是冤枉的，还请太后明鉴，放我们全家一条生路。”

太后缓缓笑起来，“冤枉？”

“不错。孙小雷已经承认是中原细作，他所做证词自不可信。此事，库仑也是亲眼目睹。”

听到孙小雷的名字，太后目中忽然如针锋闪过，但随即她就若无其事道，“就算孙小雷不足信，那些书信呢，那可都是你爹亲笔所写，他自己也都承认了的。”

尔真道：“不错，那些书信确是我爹所写，但却不是写给中原丞相的。”

“你还敢狡辩，那上面明明写着‘世衡吾弟’……”

“天底下叫林世衡的人，并不只一个。”尔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家被抄之时，我爹曾亲口对我说过一句话，‘林世衡不是林世衡’，这话我本来不懂，这些天我见了一些人却突然想明白了。他是想跟我说，有人故意以‘林世衡’为名与他相交，诱骗他写下了那些书信。他只道与自己一见如故的是平生难得知己，却不想竟是别人成心设下的局。”

太后脸上也不由露出惊异之色，显然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心思诡谲却又恶毒的主意，但不过片刻，她就恢复原来云淡风轻的表情，轻叹了口气说：“你这么说也未尝没有可能。只不过，一呢，你空口无凭，二呢，你又来晚了一点。”

尔真听到这句话，只觉眼前一黑，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不知流向何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竟微微晃了晃。

库仑虽粗心大意，也不由得替她担心，伸出手去想扶她一下，“尔真，你没事吧？”

尔真浑不理会他那只伸过来的手，却僵如木人上前两步离太后更近了些，右手紧紧握住弯刀，刀鞘上镌刻的花纹深深勒进了掌心，她却完全没察觉，只定定地盯着太后道：“我爹呢？我娘呢？我哥哥呢？我家其他的人呢？”

明明是十六岁的少女，却冰冷凛冽如绝世名刃，明明是孤身一人，面对一国最高权力掌控者，却没有丝毫惧意。那一刻，升腾的杀意在尔真胸中如飓风鼓荡不休，直刺激得她双目尽红。

连太后都忍不住有些瑟缩，不想与那样的眼神对视，她微侧了身，重新端起桌上的茶盏，却不可控的发现自己手指在轻颤。

她终于不耐烦再与尔真玩这种猫逗老鼠的游戏，索性放下一口未喝的茶，端正坐直了告诉她：“一刻钟前，哀家已下旨，尽数处决了齐慕庆喜一家。你若有心，倒还可以见他们最后一面。”

她转头对牢房一侧的侍卫示意，“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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